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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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便向中堂鋪下紅毯,擺列抓周物件。

    孝廉道:“男兒志在四方,故初度備來幸弓蒿矢,以應四方之志。

    我家有了祖遺傳來的一顆半脂玉刻的古印。

    松紋打造的寶劍。

    ”便就取來,遠遠放在紅毯一邊。

    這兩件非同小可,光輝奪目,寶氣燦爛。

     庾夫人抱了少遊,出來中堂,見了親鄰,各各請好了,然後将少遊坐下,紅毯毹上。

    爺娘諸人,俱為遠遠的坐着看他。

     那少遊各件一個不抓,爬到前面,右手就取玉印,印有劍,劍上穿系着紅絲散穗纓,自己竟穿手臂上,橫系了腰下,又翻翻幾本書籍,愛他不舍。

    左手複取松紋寶劍,把拖在身邊,再三玩弄。

    餘外都不看了。

     衆親鄰都呆了。

    詫異稱歎不已。

    須臾,老媽們抱着少遊,進内堂去了。

    于是大家酌酒進馔膳,盡興飲飽,到晚各散。

    自後無話。

     少遊到了五歲,孝廉教他學習《孝經》、《小學章句》一遍,便能背讀。

    慧悟聰敏,過目便不忘,又是孜孜勤好。

    “四書”、“五經”隻兩年讀完,略講大義,聞一知十,多能解得古人所未解,發得古人所未發。

    孝廉家中有的是書籍,頹積座砂,日就看過。

     十歲上頭,文章詞賦,無有不精通。

    神妙傍的武經韬略,天文奇正,總皆領略。

     又過了兩歲,少遊還是十二歲。

    一日,孝廉閑坐,披閱書史。

    門者報道:“大姨夫謝少傅老爺,帷車臨門。

    ”孝廉北下堂迎接。

    到了中堂,叙禮寒喧。

     茶畢,少傅道:“令郎今為幾歲?現讀何書?”孝廉道:“迷豚今十二齡,讀的是索性随手抽簽,眼到看過。

    雖是記性不甚鹵莽,難道竟不知定讀習熟。

    有時做得些詞賦,或五六七言,隻得解解夢呢。

    ”言未畢,少遊從書房走出來,向謝少傅再拜,說了:“為侄的來得遲,沒得出門迎接我姨爺呢。

    ”複再拜,請了安。

     少傅便攜手坐在傍邊,但見頭上周圍一轉的短發,都結成小辮,紅絲結束,黑亮如染,從頂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腳。

    身上穿着銀紅撒花半新不舊大襖,下面半露松綠撒花绫褲,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越顯得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曉之花。

    亭亭宛然,階前玉樹,矯矯恰爾,雲際孤鴻。

    少傅一見,目眩神醉。

     少遊複起身側立,道:“爺爺、姨父在上,小子何敢坐下呢”孝廉微笑道:“承命最是孝順的。

    ”少遊于是告了坐,側席傍邊坐下。

     少傅複伸手攙住道:“真乃龍駒鳳雛。

    非敢世兄前唐突,将來皺鳳清于老鳳聲,未可量也。

    ”孝廉陪笑道:“少豚豈敢謬承金獎。

    ”少傅又道:“令郎這等天姿,學業曾雖慣聞,今睹豐茸,頓覺說的模不得萬分之一。

    可得一吐龍涎,倍為明眸麼?”少遊對道:“如有姨爺命題,小侄何敢辭了呈醜。

    ”少傅大喜,仍取眼前攜的一塊方玉書鎮,遞與道:“就此賦詩一首,無拘五七言。

    ”少遊攜手接來看時,上雕着一個螭龍之小青玉書鎮。

    少遊即便拂着一幅花箋,拈筆起來,就像做現在一般,寫的早已完,呈詩雲:玉螭千古鎮詩書,好似鬼方宋代儒。

     曷不化龍行雨去,九天出入聖神俱。

     謝少傅看畢,大驚道:“格高旨遠,宿儒老師多恐不及。

    ”孝廉道:“宋儒是傳達聖道,後生學者豈敢容易诋斥。

    ”少遊道:“孔子一部《論語》,隻教人以學問,從不言及性與天。

    子貢所言不可得而聞者,非大賢以上的資到,不能及也。

    子思是孔夫子之孫,親承了家學,故一部《中庸》說到性天上頭,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至于與天地參則知聖人之道,粗者夫婦與知,精者天地同德。

    故曰至誠為能化,人曰至誠如神。

    聖人神明變化,豈拘拘焉繩移尺步者手。

    善學孔子者,惟有孟氏七篇。

    所述不越乎仁、義、孝、悌,此入聖人大路也。

    其性善一語,不過為中下人說法。

    他自己得力處,在于盡性知天。

    孔夫子五十學易,孟子終身未嘗言易。

    誠以易者乃天道幽遠之極,緻上智亦所難明。

    宋儒未達天道,強為傳說,如參禅尚隔一塵,徒生後學之障蔽。

    又講到性理,非影響模糊,便刻畫穿鑿,不能透徹源頭,隻覺到處觸礙。

    若夫日用平常,聖人随時而應要之,各當其理,何用設立多少規矩,令人印定心眼,反疑達權者為逾閑,通變者為失守,此真墜入窠臼中耳。

    孩兒讀書,要悟聖賢本旨,不比經生眼孔,隻向章句鑽研,作依樣葫蘆之解。

    是以與宋代之儒不合,願爺爺勿訝。

    ”謝少傅呆了,伸舌半晌縮不得。

    孝廉生氣,喝道:“胡說,使不得的。

    ”少傅複道:“侄兒快論,足令學者開得茅塞。

    ”贊歎不已。

    少遊侍立小頃,退去。

     少傅道:“令郎真天才也,不可及。

    ”孝廉謝道:“孩兒不識方向說話,世兄不可诩可呢。

    ”少傅道:“舉是迹弛之論,何可為欠。

    ”說罷,擺上酒膳,兩人相對用過。

    盥漱吃茶畢,又談了一會子的閑話,居然窗日西斜,晚膳夜寝。

    自不必說。

     次日天明,少傅便欲起身告别,孝廉道:“尊兄又何忙遽?”少傅道:“有官事在前,不敢久留。

    ”孝廉知不可挽,依依相别去了。

     原來謝少傅名瓊,字美玉,号石交,湖州人,晉丞相謝安之後,官居太子少傅。

    為人清謹怡雅,告假歸鄉。

    今日假滿還京,曆訪孝廉。

     孝廉送了少傅,複責少遊道:“你是孩提,妄斥宋代真儒正學,非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