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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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現在逐漸接近我痛苦的中心。

    在整個叙述過程中,我無數次淚流滿面,我敲擊鍵盤的手經常在微微發抖。

    我不止一次想過放棄,讓這個故事留在心裡,隻有我自己知道,讓甜蜜的痛苦在有生之年一點點鏽蝕我的靈魂。

    不過最終我還是堅持了下來,因為我在雪濃生前答應過她,我會永遠記住有個叫雪濃的女孩子,記住她曾經怎樣走過我的生命。

     我知道随着歲月的推移,雪濃的形象終将從我腦海中漸漸消失,總有一天,不管我如何努力,我都會想不起雪濃的樣子。

    于是我決定把雪濃寫進我今生惟一的作品中,那麼就算我不再記得她,也會記得自己的作品。

     關于雪濃,有兩件事是我沒有想到的。

    一是她的真名就叫雪濃,程雪濃,一個讓我終生心痛的名字。

    另一個我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家世。

     雪濃帶我進入一棟高層建築的18樓。

    推開門之後我看見了一座大廳,或者說是一個廣場,巨大無比,裝修的豪華程度不下于任何一個五星級酒店的大堂。

    雪濃平靜地說這是她的客廳。

     然後我見到了雪濃的爸爸媽媽和哥哥,我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坐下來。

    這個動作在我的記憶中永遠地定格,我發誓,以後每年的3月28日,我都會在這棟樓下靜靜地坐一坐,陪伴雪濃可憐而孤單的靈魂。

     雪濃的媽媽是這個城市最著名的工商界人士,像任何一個女強人一樣,她有一種不可逼視的質感。

    她的企業廣告至今仍時時刻刻出現在我的生活中,這讓忘記雪濃變成一件不可能的事。

    在她居高臨下的目光中,我覺得自己像是一件不會創造任何利潤的過期産品。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這個女人摧毀了自己的生活,還有雪濃的,還有我的。

     雪濃的爸爸招呼我坐下,給我倒水,然後問我的基本情況。

    我并沒有意識到這是他最後一次盡做父親的責任,他口袋裡裝着遺書,目光定定地看着我。

    十個小時之後,他從長窗跳出去,在榕樹和路燈之間摔得血肉模糊。

     雪濃帶我走進她的房間,我們開始讨論彼此的第一印象。

    在我不甚确切的回憶中,雪濃當時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嘴角淺笑,手中不停地轉動着一枚象牙發飾。

    我想我肯定掩飾住了對财富的敬畏之情,對一切都苛刻地挑剔,所以雪濃說我像個閱盡人間繁華的憤世者。

     "見到我你失望了嗎?" "恰恰相反,我不虛此行。

    你比我想象中的雪濃更好。

    "雪濃開玩笑:"是因為我家裡有錢?" "不,錢隻會讓你面目猙獰,我是說你除了錢以外的部分好看。

    "我的語氣很冷淡。

     接下來就是沉默,雪濃似乎不知道要對我說什麼好,我在故意矜持,這時我們聽見樓下激烈的争吵聲。

     雪濃紅着臉對我說了聲"對不起",走出房門,留我一個人在房裡心緒不甯地翻看雪濃各種時期的照片。

    我發現雪濃幾乎沒與别人合過影,不管背景是花朵還是樹木,雪濃總是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那裡,她直直盯着鏡頭的目光非常憂郁,所有的笑容都像是擦幹眼淚之後的僞裝。

    我聽見一個尖銳的女高音:"你說你這輩子算是個什麼東西?你究竟還是不是個男人?你能不能不那麼下賤?你除了會端茶倒水之外還能幹些什麼?你給我滾開!省得我看見你就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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