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客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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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為唐代通俗故事,以人物描寫深刻,對白明快,燴炙人口。

    作者料系杜光庭(紀元八五○~九三三年),杜為一傑出之道士,著述甚豐。

    本篇載于太平廣記,為第一九三篇,但仍有其他版本,文字小異,或稱作者為張說。

    稗史中多有抽寫李靖故事,本書中‘龍宮一夜宿’亦記李靖布衣時事。

    太原店中若幹細節系本人增入者。

     *** 那是個豪俠冒險,英雄美人的時代,是勇心決戰和遠征異域的時代──奇人奇迹,在大唐開國年間,比比皆是。

    那個偉大時代的偉大人物,說來也怪,都是身材魁梧,想像高強,心胸開闊,行為瑰奇的英雄豪傑。

    由于隋朝衰弱日甚,豪傑之士,自然蜂擁而起。

    人們不惜冒大險,賭命運,巧與巧比,智與智鬥。

    而且有偏見,有迷信,有毒狠,有赤誠。

    但也時或有一兩個鐵漢,具菩薩般心腸。

     那天正是晚上九點鐘,李靖,這三十幾歲的青年,長得高大雄偉,肩膊方闊,頸項英挺,吃完了晚飯,頭發蓬松着,正躺在床上,因為感覺又煩惱,又困惑,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洩,就懶洋洋的抽動着胳膊上的筋腱。

    因為他特有一種能力,不用彎胳膊,就能使肌肉跳動。

    他胸懷大志,精力充沛,卻深感無處施展。

     那天早晨,他曾去拜谒楊索,呈獻救國方策。

    不過他後來卻看出那個肥胖的将軍決不會讀他的方策,因此就懊悔着不該多此一舉。

    現在皇帝正偕同嫔妃南遊金陵,他雖受命留守西京,負的責任極其重大,但卻倚偎于卧榻之上,巧言令色,以富貴驕人。

    他的臉就像一塊大豬肉,嘴唇外努,下眼皮突出,在雙下巴颏上面,粗大的鼻孔,均勻的呼吸着。

    二十個青春美女分列兩旁,手持茶杯、茶托、糖果、痰盂,拂塵侍候着。

     拂塵那光澤如絲的白馬尾,輕輕的擺拂着,顯得十分悠閑自在。

     那時李靖立在那兒,默默無言,仿佛心不在焉,他兩眼出神,想着社稷正如一個過熟而又腐爛的蘋果,勢将傾落。

    全國叛亂群起,而這裡卻隻是環繞着婦人肉屏的肥肉一塊。

     楊素将軍看了一下他的名片,又厭倦又不耐煩的說,‘你是誰呀?’ ‘一介小民而已。

    隻是天下滔滔,将軍應當收羅有志有為之士,尤其應當禮賢下士。

    ’ ‘請坐,對不起,’楊素說。

     就在此時,不知何處突然起了一聲輕輕的氣息,仿佛是一聲低低的驚歎,而一個拂塵竟差點兒掉在地下,李靖擡頭一看,見一個身材颀長而苗條的紅衣女子正趕着把拂塵抓牢,但她的兩個漆黑的眸子,卻驚奇的望着他。

     ‘你有何所求?’ ‘我什麼都不要,大人有何所求呢?’ ‘我,’對李靖的無禮,楊素稍感不快。

     ‘我的意思是将軍是不是要尋求什麼。

    比如救國的方策,豪傑之士……’ ‘方策?’楊素思索了一下,十分勉強的說:‘好吧。

    ’ 于是他從衣袋裡掏出來他拟好的方策,遞了過去。

    接着他看見楊素把他的方策平平正正的放在右邊的一個小矮桌上,勉強謙恭的說:‘沒有别的了嗎?’ 李靖回答道:‘是’。

    于是起身而退。

     在他說話的時候,那個紅衣女郎不眨限的望着他,兩人的眼光曾經幾次碰到了一起。

    因此當他一轉身走出屋子,她的拂塵竟不經心的掉在地上了。

     他這次谒見楊素最令他快意的就是得以看見這做執拂的紅衣女郎,現在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想着她注視自己的模樣,不由得咯咯的笑起來。

     可是,突然卧室門上有人輕敲了一下。

    李靖不覺有點驚訝。

    這種時候還有什麼人來呢?難道是楊索讀了他的方策? 他開門一看,門外站着一個陌主的人。

    但見他身披紫鬥篷,頭戴紫帽子,肩上扛着一根木棍,棍端挂着一個布口袋。

     ‘你是誰?’ ‘我是楊府裡的執拂女郎。

    ’她悄聲的說。

    ‘我可以進來嗎?’ 李靖趕緊披上布袍,請她進來。

    她神秘的拜訪和她的喬裝,大使李靖吃驚。

    她──看來隻有十八九歲的樣子,把鬥篷和帽子脫下,放在一旁,露在身上的繡花短褂和下身雲彩圖案的紅裙,以及一個柔軟輕盈的身材。

    李靖于是出神的凝視着這個美麗不安的夢中人。

     ‘求先生務必原諒。

    ’她玉面低垂,何李靖屈膝為禮,解釋說:‘今天早晨先生谒見楊将軍的時候,我看見了你。

    後來在你的名片上,又發見了你的住址,所以特來拜訪。

    ’ ‘唔,原來如此!’ 他系好袍子外面的長帶,向窗外窺探了一下。

    她的眼睛不住的随着他。

     ‘李先生,我是私奔來的。

    ’ ‘私奔,他們不會追蹤你嗎?’ ‘不要耽心。

    ’女郎說,并甜蜜妩媚的笑了笑。

    ‘我有一個年輕的女朋友,老早就想謀求我的位置。

    所以我這次就決定讓給她,另外,那屍居餘氣的楊将軍,也決不會想念我的。

    府裡的情形就跟現在的國家一樣。

    誰也不忠于主子──事實上可以說,誰都恨他,隻想盡量找他些便宜而已。

    ’ 李靖請她坐在最好的椅子上,那女郎的眼睛仍然不住的瞧着他。

    ‘李光生,我看過了你的文章。

    ’ ‘你看過了!你的意見如何?’ ‘我覺得真是以珠彈雀。

    ’ 李靖覺得她的話很有趣,‘他沒有看嗎?’ ‘沒有。

    ’ 從她的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