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關燈
整個春節,我都是和襪子待在家裡過的,我關掉手機,打開電視,和襪子守看春晚。

    我們沒有被餓死的原因,是因為當時燈火收了好些客戶抵押的方便面、礦泉水甚至火腿腸,我給大家分了一些,杜丘把他那部分一直堆在陽台上。

    我突然想起大部分都在劉熊貓那裡,哪天一定要回來。

     破五之後,我實在受不了天天方便面、火腿腸,就帶着襪子回了一趟家鄉。

     我實在受不了我媽的唠叨,我媽有這樣一種說話的本事,她可以從任何一件事情開始,最後一定可以繞回我爸結尾,比如她看到電視上播放嫦娥号升空,就會談到嫦娥,談到嫦娥就會談到月亮,談到月亮自然就會談到“月光救命曲”,然後是我爸怎麼對不起她……如果你覺得嫦娥号這開頭還有點靠,那我再舉個不太靠的開頭,比如過年看春晚,我媽看到春晚自然就會談起趙本山,談起趙本山自然就會談起賣拐,變起賣拐自然就會談起拐賣,然後就說她這輩子就是被我爸拐賣了,她年輕時那叫如花似玉,就是被我爸酒後亂性占有了……我信任我媽,但對她年輕時如花似玉這個說法表示懷疑。

     其他開頭的例子,比如包子、報紙、路邊跑過去一條狗,走過去一個漂亮姑娘。

    總之,我媽的話頭像個熱敏導彈,而我爸是熱敏源,我媽無論怎麼繞,最後都會繞到我爸那兒去,準确命中,絕不留情。

     當然我最受不了的還是她的飛鞋,去年春節我隻給了她一千塊就讓她狂追一公裡又四飛鞋,今年我一文不名,她那樣子就可以開家鞋店了。

    飛完鞋後,我媽再次對我的尋人事業表示不屑,正如她對我爸的音樂夢想的不屑,她覺得父子倆簡直不可理喻,她第N次地說,你爸成天在後院對着月光拉啊拉,那月光有什麼可拉的,還“月光救命曲”,最後還是沒救了自己的命……我就打斷,是《月光奏鳴曲》。

     我媽就又想扔飛鞋,忍住,第N+1次地說,“月光救命曲”還罷了,還把那些豆芽瓣瓣用五根線串起來,吃又吃不得,看又看不懂,稀罕得和命根子一樣鎖在木匣子,還說這是他的夢想,哪天我一定要把他的夢想拿去賣了,匣子木料不錯還值一點錢,哎,那匣子你放哪兒了? 那匣子就在我這兒,我永遠記得我爸臨死前交到我手上,他說這是我的夢想,現在交給你了,以後不要待在農村了,你一定要進城去,那才是你應該待着的地方。

    我知道我爸一輩子都想離開我們村,雖然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我爸還想多說些什麼,可是一口氣上不來,就走了,走的時候眼睛久久沒有閉上。

    我知道他心願未了。

     其實我更愛我爸一些,我喜歡看他拉琴的樣子,他拉琴時腰背挺拔,脖子歪歪很帥氣,他教會我最珍貴的道理就是,人一生都在尋找,有時候找對了,有時候找錯了,有時候連找對還是找錯都不知道,可一定要堅持尋找,這就是幸福……他有很高的音樂天賦,他是《月光奏鳴曲》,我才是“月光救命曲”。

     我在家裡隻待了半天就走了,偷了我媽幾百塊錢,我媽跟着我追了十幾飛鞋後沒再追了,嗖的一聲,落在我腳下一塊東西,我媽在後面喊,帶塊臘肉回去吃……我來到我奶和我爸的墓前,那是我最闊的時候修的,現在我居然窮得又開始偷我媽的錢,我突然覺得很想笑,我奶這個彈琵琶的嫁給了彈棉花的,我爸這個拉小提琴的娶了我媽這個扔飛鞋的,而我是匪,竟和一個警察混在一起,我家祖輩三代的情感絕對太有風格了。

     回首瞻仰了一下我奶我爸的墓碑,覺得他倆好親切,特别是我奶,看上去好漂亮,像哪個美女,一時也想不起來。

     我揣着偷來的幾百塊錢流竄回城。

    賣掉原來的房子後,我把所有的家具全處理掉了,可我記得把那匣子帶上,也把那把小提琴帶上,這是我爸給我的紀念。

    我找出這個很少觸碰的匣子,紫檀木的一尺見方,據說是以前的首飾盒,上面有一些古色古香的花紋,上面寫了些古字,好像是見什麼卿如夢之類的酸話,我慢慢打開,裡面是一些以前曾見過的發黃的五線譜,找出那章《月光奏鳴曲》,把琴調好,拉動琴弦,在初六的夜晚,我聽見自己少有的琴聲…… 确實很像月光救命曲。

     襪子也受不了這種拉法,鼻子裡發出不滿的聲音,我有些不高興,襪子你這狗東西,這是藝術懂不懂。

    襪子汪汪大叫,表示抗議,我自尊心受傷,放下琴,滿屋子追打它。

     有人敲門,我打開,康紅。

     她狐疑地看着我和襪子,你倆在搞什麼。

    我說,教狗東西什麼叫藝術。

    說完我又拉了一下,襪子汪汪地大叫逃竄,康紅也捂住耳朵說救命,我不方便找康紅出氣,就跟着襪子追打,它把頭鑽到床下,隻留屁股在外面任我抽打。

     康紅樂得直不起腰來,李可樂,你這名字真沒有取錯,都這樣了你還開心得起來,日子過得不錯,還有大米飯、臘肉和火腿腸吃,還拉小提琴。

     我說,給你講個故事:森林裡鬧大饑荒,衆蝙蝠們餓得不行了,有一天一隻蝙蝠滿嘴鮮血飛回來,蝙蝠們就很羨慕地問,這麼饑荒的時候,你小子從哪弄來這麼新鮮的血?那蝙蝠想了想,說,跟我來。

    扭頭帶着衆蝙蝠們飛去,飛啊飛,飛到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下,它說,就是這裡了。

    衆蝙蝠不明就裡,它問,看見了嗎,這是什麼?衆蝙蝠答,看見了,是樹。

    它說,對!可老子剛才沒看見。

     我對康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