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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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

    康紅看着我,李可樂你一天到晚正經東西不學,盡學些歪門邪道的。

    我委屈地說,這歪門邪道關鍵時候不是也起作用了麼。

    康紅想了想,不說話,組織人們撤退去了。

     天光開始發出灰藍,給每個人的表情鍍上一層肅殺,大家都不說話,被數不清的餘震弄得麻木了,點名、數人、列隊,男的和強壯的在兩邊,婦女和小孩在中間,總共184人緩慢地向景家山轉移。

    我一直和康紅并排站着,悄悄碰一下她說,總不能一直裝連體嬰兒,這樣别人看了不好。

     她搖搖頭,這時武六一大喊我幫忙照顧一些小孩,我求饒地看着她,她想了想,又想了想,低頭說,李可樂,我這輩子就要害在你手上。

    然後解開。

    我大喜過望,斜眼看她,故意跑幾步說我要逃了。

    康紅幽幽說,你跑吧,你跑了我就去死。

     我打了一個寒戰,放慢腳步跟着她,在大隊後面殿後。

     康紅說,地震中的轉移有很多和洪水不一樣,在洪水中的轉移,走在前面的人最危險,因為不知深淺,一不小心就失足卷得無影無蹤,地震恰恰相反,拖在後面的人最危險,因為大隊人馬行走一定會引起震動,不管是一段路還是一處橋,走在最後的人趕上塌方的幾率遠遠大于前面的。

     我聽康紅這麼說,緊跑兩步就向前面?去,跑了幾步回頭一看,康紅卻在後面沒動,她冷冷地看着我,我隻得放慢腳步,也不好意思馬上停下來,就在原地踮着小碎步,一邊踮一邊說,咳,我其實是想活動一下身體,哎這地震中逃生沒有好身體是不行的……慢慢又踱回來,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她是警察,我是匪,不知為什麼我還是要和她在一起。

     襪子也跟着我們,它是城裡的醜角,可到了這荒郊野嶺,它卻矯健機敏,反應神速,那場大地震它不僅提前預警,而且咬着褲腳和康紅一起把我拖離窗台,它還救了幾個被吓懵的孩子,一瘸一拐用頭拱着他們往下跑。

    我暗想,上次還來不及給它做臗骨手術,等到了雲南一定給它徹底治愈,甚至要不要再給它做個整容手術比如拉個雙眼皮墊個鼻梁裝顆獠牙,我也在考慮中。

     青青爸是整個行動的路線向導,他是老人熟悉地形,又是地理老師有些地震常識,由武六一和幾個年輕老師輪流擡着他,他說先得下到鎮口,從河谷上了景家山,再過青片河,再經過紅棉嶺,如果能翻過銀錠山,過了白水河就可以到縣城,那裡應該有救援隊。

     ******* 其實,我們都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會是什麼,也許根本沒有救援隊,也許是更大的一場災難,如果這樣,我造假的那個阄條就會害死很多人,那我就不僅是騙子,而是殺人犯,我内心恐慌,問會不會害了這184人。

    康紅說她也不知道,隻知道必須盡快離開那道山坡,因為在那兒待下去肯定死人,在可能的災難和肯定的災難中,還是先躲過一劫再說。

     我知道康紅也很絕望,這支隊伍老的老,小的小,最老的是64歲的青青爸,最小的是6歲的丁丁,還有孕婦,全靠20來個年輕人幫着照顧,翻過三座山,兩條河,肯定不止青青爸估計的,隻花一天一夜。

     因為我們慢慢下到鎮口短短七八公裡就用了半天時間,那些麻花路根本不能走人,你以為是路,可走着走着就可能掉到懸崖下面,隻能從路基邊繞過去,老老小小全靠年輕人去背,那條斷了橋的河隻能涉水而過,也得一個一個背,臨出發前用竹子做了幾個擔架,但根本不夠用,隻能讓老人孕婦坐。

     到了原來鎮口的地方已是中午一點,放眼望去鎮子已成一片沼澤,偶爾能看到一些房椽從淤泥裡冒出來,還有幾條僥幸逃命的狗在凄迷地叫。

    我們要快速繞過這片沼澤。

     這時出現一個意外情況,青青爸在擔架上大哭起來,我要去找青青媽,否則我就不走,不走了。

     一時間長長的隊伍停下來,有人已經開始叫罵,大聲喊快走快走,就為你家一個人耽誤大家逃命,也太不仁義了。

    青青爸坐在擔架上老淚縱橫,和衆人對吵,我就不仁義了,你們把我扔在這裡吧,我和她生活了40年了,我不能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是死是活都要在一起。

     我内心冒火,突然明白他設計這條線路的本意,從學校後山走溝裡也可以上景家山,可他舍近求遠,說山溝危險不如先下鎮口,其實是因為他半身不遂無法獨自行動,就帶着大隊人馬繞道這片大沼澤地,目的是為了找青青媽。

     大隊伍已在沼澤地邊緣停了十幾分鐘,随時可能有泥石流再次沖下來,多待一分鐘都很危險,其他人并不理他,齊喊快走,不要管他了,讓他自己去找。

    當即大隊伍開始緩緩前行,書記上去說顧全大局讓他快走,可青青爸居然一翻身從擔架上滾下來了,趴在泥濘中以頭磕地,一臉都是泥污。

     有人還在譴責着青青爸,我突然心中一痛,也心中一動,心中一痛是因為想到了青青,心中一動是因為如果離開大部隊,抽空是不是可以逃個跑。

    我上去對青青爸說,我陪你找青青媽,找不到我就一直陪着你。

    青青爸擡着看着我,點頭。

     康紅果斷說她也要陪着找。

    武六一連忙派了兩個年輕教師與一個擔架和我們一起,書記也主動留下來找,我有些失望,這些人怎麼都喜歡當英雄,眼看着大隊伍緩緩向河谷方向先行而去。

     沼澤地裡一股惡臭,因為積水,泛出綠色的光芒,青青爸努力辨認着他家的位置,我和康紅把腳上綁起木闆免得陷到沼澤裡,帶着襪子一步步向他指的方向找去,書記則在沼澤地旁邊大叫青青媽的名字,還有他自己老婆女兒的名字,一時凄慘得很。

     因為到處都夷為平地,根本沒有特征,小小的一條街找了兩個小時,我一陣惡心,渾身酸軟,幾次陷入淤泥差點拔不出來,我們絕望中往回走時,襪子突然對着一個晃動的豬肘子汪汪大叫,我大喜,因為我看到一個人滿臉泥污躺在一堆廢墟中,說不出話,隻有眼睛動,手裡高舉着一個豬肘子,青青媽。

    地震時她并沒有在家,而是到旁邊的菜市場買菜去了,幸好菜市場相對空曠所以沒有被瞬間吞沒,她被彈起在一個房頂上,随着房子緩緩下沉,下沉時,還不忘高舉剛買的豬肘子,而就是這個豬肘子,引起了襪子的注意。

     又在旁邊發現兩個活着的人,被木頭壓着,所幸沒有大礙。

     一行9人,帶着一條瘸狗,緊緊追趕着大隊伍,青青爸一直叫我過去說話,我揮揮手,說不用說。

    青青爸又拉着康紅的手說,姑娘,一定要好好對可樂,他是個好人。

     雖然沒找到機會逃跑,有些郁悶,但我卻因為我們一起救了幾個人而高興,那種感覺真有成就感,每發現一個人,就像發現一處寶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