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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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房子的面積,我胡亂乘以三編了個數,她點點頭;還比如說公司裡有幾個副總,這是在推斷我公司的實力,我回答她有四個副總,她又點點頭。

    當然,我并沒有詳細說明本公司雖然擁有四大副總,可就算加上我這個CEO,全部的員工也就是五個,人人都有官銜。

     青青沒有特别說明我的身份,隻含混地說這就是李可樂。

    我仍然滿意,因為貴在“這就是”這三個字,證明之前她曾經提起過本CEO。

     青青媽又問了我奧迪車費不費油,我本來想說比奔馳省油,但心裡不太痛快,也不好當着青青就撒謊,就說這是朋友借給我的,我開的是奔奔。

    青青媽哦了一聲,沒說話。

     忽然明白為什麼青青會是這樣,她的家庭太缺乏安全感,所以對金錢有種異乎尋常的敏感,薛戰誇她像北平的,她也很開心,她想擺脫現在這個環境,她常常跟我提起北京有個表姐陸伊典,做演員的,很希望她能去首都北京發展,以她這樣的長相,随随便便傍個導演也能出演個女一女二的。

     下午青青爸搖着輪椅說要去學校開會時,我說開車送你下雨路不好走,把青青爸架進車裡,青青媽也說這天要讨論分房的事情,她最好還是去旁聽一下免得青青爸嘴笨又吃虧了,青青也開心地說她也要去看看母校,有好多年都沒去了。

     分房會變成了分歧會是自然的,我在一邊很快聽懂:縣裡撥了30萬下來用于教育基建,可是沒說這錢到底該怎麼花,所以分成了兩撥。

    一撥說鎮小學教室年久失修,再不花點錢弄一下恐怕要壓死人了;一撥主張30萬該用在幫老師補貼修住房,因為教師住房條件太差了。

    青青爸屬于前一撥。

    争論很久後,校長說,我們鎮小學有五個班153名學生,16名教師,學生的事情很重要,教師的事情也很重要,30萬一邊分一半行不行? 下邊又開始争論,說各打五十大闆,最後兩邊屁股的實際問題都沒有解決到位,除非縣上再撥30萬。

     于是又開始争論,最後,青青爸老淚縱橫,說他這輩子半截入土了最大夢想就是把教室重新修一遍,不要有學生受到傷亡,他拍打着輪椅非常激動,說這可是孩子啊,現在教室的牆都在晃,學生關門重點都會把牆震得直晃,對了,我們北縣又處在地震帶,每年都要晃幾晃,雖然倒莫得大地震,可每回小晃一下也心頭發慌啊,那幾天我都不敢讓娃兒們在教室裡,讓他們站在過道上聽講随時好往外面跑,娃兒們正在發育期老是站着對他們背脊健康不利啊,一堂課下來腳都腫得發亮,如果哪天因為教室塌了傷着孩子,那我們這些老師就是在造孽啊,我們哪一個都沒有臉向家長交代,沒有臉向自己的良心交代,這張老臉往哪放啊。

    他說到激動處,啪啪打着自己的臉。

     青青媽和青青趕緊過去勸老頭不要激動,我也跟過去,讨好地說辦法慢慢想,用不着跟這些人着急,中國的教育光靠你一個人有崇高理想是不行的……一個戴着酒瓶底眼鏡的中年人指着我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跟我們這些人着急,你高尚,你算什麼人,你知道我們老師多辛苦,現在16個老師有6個都在擠單身宿舍,下雨天我們打着傘睡覺,鞋子裡都長出蘑菇來。

     全場人才突然意識到一個陌生人的存在,眼神唰唰像唐門飛镖直撲我渾身要害,我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可是背頂到硬硬的輪椅,退無可退,青青媽顯然沒有考慮把我算成自己人,沒說話,青青嫌我多嘴也别過頭去,倒是青青爸,說了一句年輕人這裡的事情你不要攪進來……當時我感到自己很孤獨,而張楚說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酒瓶底眼鏡嘴角有一些白沫,我最煩誰說話說激動了嘴角就有白沫,因為這從口腔想得到食道,從食道又想象得出他的内髒,所以我把頭别過去不說話了。

    可他又逼進一步,指着我說,你做啥子的……青青媽解圍地說,算了算了,這是青青的同事,說句話也莫得啥子嘛。

     我是青青的同事。

    我不是青青的男朋友,我甚至也不算青青的朋友。

    我不由有些心酸,求救地看了眼青青,可青青似乎沒聽到她媽說的話,幫她爸整理着輪椅上的帶子。

    那酒瓶子底哦了一聲說青青的同事是管飛機的,那是天上的事情,哪裡知道我們地下的辛苦,有本事就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城裡人了不起嗦,不曉得深淺,竹筐裡裝菜頭,裝一手是一手……大家覺得酒瓶底說的很風趣,或者為了緩和氣氛,哈哈笑了起來,青青媽也笑了起來。

     竹筐,又是竹筐,今天我最煩誰跟我提竹筐了,這時我退無可退,血往上湧,突然轉頭盯着酒瓶底。

    他吓了一跳說你要做啥子,我盯着他,笑笑說,你問我是來做啥子的?然後一字一句地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