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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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差不多可以解決兩晚的困境,歡呼雀躍,我們讓孩子們排好,大孩子每人五片餅幹一瓶水,小孩子三片餅幹半瓶水,每個孩子半根火腿腸,大人們就生吃方便面。

    但武六一面帶憂色說,不知在這裡要困多久,實在不行,就隻能嚼生大米了,我帶人下山去找點吃的。

     很久,武六一才一身泥濘上山來,沒帶回來吃的,卻帶回來十幾個活人,其中一個聲音很熟悉,書記。

     書記放聲大哭,我對不起青鎮的百姓啊,我怎麼不多救幾個出來啊。

    武六一悄悄說,書記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後,沒有自己逃命,而是就地尋找還活着的人,他老婆沒了,女兒也沒了,房子也沒了,可他硬是一邊哭,一邊用手挖,手都挖爛了,一連挖出了七八個人,大家再一起挖人,直到山上泥石流又沖下來,頂不住了才撤。

     我曾很讨厭書記這打揩油麻将的手,可這雙手确實這次積德了,這才像個當官的。

     山下沒有吃的,還增加了十幾個大人,其中還有個孕婦,武六一找了點幹柴,用一口癟鍋,煮了大米飯讓那十幾個失魂落魄的人吃。

    我想起車座下面還有一個新買的睡袋,讓六一去拿了給那孕婦。

     ******* 四周無光,震後第一夜,我們看不到任何景物,隻能靠耳朵聽周圍的世界。

     夜,更深了,無聲地向我們壓過來,我感到黑暗是有重量的,那重量從每個毛孔裡浸透進去,聽遠處山上緩緩的咚、咚聲,像誰在一下一下敲鼓,那是餘震時從山頂上滾下來的大石頭;也有嘩啦啦的聲音,像誰拖着一大排鐵鍊在跑,那是泥石流傾瀉而下;還聽得見轟隆隆的聲音,像是無數列火車在經過,我們都猜不出這是什麼,青青爸在後面沉沉地說,這是在造山,明天又會看到新的山了。

    青青爸是地理老師,他說他爸那輩兒,這裡也發生過大地震,終于來了,我知道遲早要來的。

     剛才山下上來的十幾個大人中有人認領了孩子,可更多的孩子無人認領,又有孩子輕輕哭喊了,媽媽,我想媽媽……這個聲音迅速感染了所有孩子,都開始哭喊媽媽、爸爸,聲音越來越大,大人們無法阻止。

    我悄悄問武六一怕不怕,他說怕,他又問我怕不怕,我說肯定比你還要怕,是不是世界末日到了。

    康紅輕聲斥罵,小聲點,别讓孩子們聽見。

    我感到她的手又在掐着我了,輕輕顫抖,我知道其實她也怕,隻不過她是警察,要在别人面前表現得不怕。

     我們真的害怕,因為根本看不到希望。

     現在的問題是:一、食品,肯定撐不到明天以後;二、寒冷,大部分人都穿着襯衣,沒想到地震後的天氣和冬季一樣冷;三、藥品,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如果有一個生病的,迅速會傳染到很多人。

     意見分成三派,一派認為應該就地等救援,如果輕舉妄動無疑更危險;另一派認為與其等死,不如盡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還有一派說分頭行動,人太多反而不好求生,不如分成兩撥,一撥走,一撥留。

     書記一邊搓着手一邊歎氣,這個決定實在難下,他說,我們總不會抓阄吧,這就太不像話了。

    拿眼睛看我們,我知道其實他心裡是想這麼幹的,說實話,我也想這麼幹,我潛意識還是有點想逃跑的,一個人不敢跑,最好動員大部隊一起轉移,抽個機會再跑。

    可人們意見不一,如果同意抓阄,那豈不是進入我的強項。

    我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覺得康紅在發抖,她剛剛做了手術不過十天,趕緊讓她抱着襪子取暖,她沒有拒絕。

     促使我們下決心的是天亮時分一場餘震,嘩啦啦後,我們所處的山坡開始出現滑坡。

    康紅仔細地詢問武六一附近的地形,到最近的縣城需要多長時間,平時有40多公裡,可現在公路都破壞了,走都走不出去。

    康紅問要是翻山呢,武六一驚駭地說有三座山,兩條河。

     我悄悄問康紅怎麼辦,康紅說肯定是走好,留在這裡的人一定會死。

    一直沉默不語的青青爸突然說話了,翻山,從景家山走,那裡的山是花崗岩的不會出現泥石流。

    我對康紅附耳說了一句,她遲疑,然後點頭。

     我跳起來大聲說,抓阄,生死有命,福貴在天,同意的舉手。

     武六一早就動員了幾個男老師齊刷刷舉手,青青爸也主張抓阄,康紅站起來說,那就抓阄。

    書記現在是最高領導,搓着手說,那,抓阄。

     我又喊,大家相不相信我來抓。

    武六一當然說同意,一些跟随武六一的老師也說同意,我看着書記,說幹脆讓書記來抓吧,這個責任太重大,要是出什麼危險我可負不起,書記本來還想負一下責,見我這麼說趕緊也跟着喊你來抓,你來抓…… 我從懷裡拿出三張早已寫好了走、留、分頭走的牛皮紙,先後亮出來讓大家檢查,揉成一團後放進康紅抱着的一個竹筒裡,我馬上伸手進去在裡面攪了攪,衆人屏住呼吸目光齊刷刷注意着我的手,我很快拿出阄條,也并不打開,馬上交給書記,書記緩緩打開紙條,突然高舉,大喊一聲——走。

     人群爆發出一片掌聲,除了極少數人,大家都說還是走好,早就該走,安全。

    我知道,其實大家都沒有主見,隻是需要别人幫着拿出主見,所以,我剛才又耍老千了。

     我放到竹筒裡的三張阄條是真的,我伸手進去拿出來的阄條也是真的,我也沒有寫了另一張走字藏在手腕或者衣服裡趁人不注意換掉,衆目睽睽之下,我隻有一隻手不方便,竹筒紙條他們又是檢查過的,而且我很快拿出阄條交給書記,他又不可能跟我配合,前後也就用了六七秒鐘,想換也換不了。

     我的手腳,其實是做在紙條的溫度上,早就寫好了三張阄條,隻不過寫了走字的一直放在胳肢窩裡暖着,另外兩張紙放在襯衣口袋裡,外面寒冷,這就有了溫差,我假意伸手進竹筒裡攪,其實是在找那張尚存體溫的紙條,由于我的手冷得很,依稀就找得到那張熱一點的阄條,這就成功了。

    之後交給書記,還把竹筒裡剩下的兩張紙打開檢驗,就是障眼了。

     康紅暗問可樂你怎麼搞的。

    我說關鍵要快,快是一切老千的秘訣,剛才我估摸過,從亮出紙條到我抓出走字來,整個過程不能超過10秒鐘,否則溫差就沒有了,所以我是先亮那兩張紙條,最後才亮出走字條,就是為了保溫,不要小看這兩三秒鐘,對保溫起到決定作用,然後我給大家一晃,迅速揉成紙團扔到竹筒裡,迅速抓出來,總共也就六七秒鐘吧,不過這把戲也隻有在災難中趁大家六神無主時用,平時大家都精力集中時,肯定當場被抓。

     我悄悄補充,那些大米的包裝紙也很重要,是牛皮紙,保溫,要是普通紙效果就差很多,三秒鐘溫差就消失,那些地攤上耍紙牌遊戲的,其實就是利用這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