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幾道(1854—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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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之望者隻此一局,吾深望兩君(吳、嚴)深自貶抑,翩然出山,以副多士之望也”。

    但嚴氏對此新職并不怎樣看重,做了兩年無所建白,他也覺得無味,索性辭了。

    他出都時,一班閩籍的名士在陶然亭給他餞行。

    林纾為作《江亭餞别圖并記》。

    他也有一留别詩,内中一段說道:“乾坤整頓會有時,報國孤忠天鑒之。

    但恐河清不相待,法輪欲轉嗟吾衰。

    自慚厚糈豢非才,手版抽将歸去來。

    頗拟廛岑結精舍,倘容桐濑登釣台。

    長向江河狎鷗鳥,夢魂夜夜觚棱繞。

    ”這時他已五十二歲了。

    次年,開平礦務局在英國打官司,他被請到倫敦做幫手,旋順道遊法蘭西、瑞士、羅馬,至日内瓦乘德國郵船歸。

    據說他到倫敦時,孫中山特去訪問。

    談論之間,“他說,&lsquo以中國民品之劣,民智之卑,即有改革,害之除于甲者将見于乙,泯于丙者将發之于丁。

    為今之計,惟急從教育上着手,庶幾逐漸更新也&rsquo。

    中山曰,&lsquo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君為思想家,鄙人乃執行家也&rsquo。

    ”(《年譜》)次年,嚴複既歸國,安徽巡撫恩銘聘他為安慶師範學堂監督。

    這時他不獨名滿國中,而且内外達官漸加青眼了。

    次年,他應直隸總督楊士骧的聘請赴天津,旋又應榮祿的聘請,任學部附設的審定名詞館總纂。

    次年,宣統改元,海軍部立,他被授協都統的頭銜。

    不一會,朝廷又賜他文科進士出身。

    同時,度支部和憲政編查館都要禮聘他。

    次年,資政院成立,他又以碩學通儒被征為議員。

    這時他頗有扶搖直上的希望了。

    但轉眼間,革命軍起,共和成立。

    他新得的榮寵遂随舊潮的煊赫一同消逝。

    剩下名詞館總纂的職位,他還留戀什麼呢? 在從庚子到辛亥的一時期中,嚴複在智識界的表現除繼續他的翻譯工作,成《原富》、《群己權界論》、《群學肄言》(即斯賓塞爾的《社會學研究》)、《社會通诠》(即甄克思的《政治史》)、《法意》(孟德斯鸠)、穆勒《名學》(穆勒的《邏輯系統》上半部)等外,在言論上,他一方面反對張之洞一派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論,一方面反對革命。

    關于後者,他的根本理由在和孫中山的談話裡已舉及。

    他又認為,當時自強自救的急務在實行軍國主義,而民族革命足為當時軍國主義發展的障礙。

    關于張之洞派的思想,他在壬寅年有一篇很痛快的駁議,大意說:“言主中學而以西學輔所不足者,驟而聆之,若中正之說矣。

    措之于事,為不然也。

    往者中國有武備而無火器,嘗取火器以輔所不足矣;有城市而無警察,亦将取警察以輔所不足矣。

    顧使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是輔所不足者,果得之而遂足乎?&hellip&hellip一國之政教學術,其如具官之物體欤?有其元首脊腹,而後有其公府四支;有其質幹根荄,而後有其支葉華實。

    使所取以輔者與所主者絕不相同,将無異取骥之四蹄,以附牛之項領。

    &hellip&hellip”他積極的主張,以為“今吾國之所最患者非愚乎?非弱乎?則徑而言之,凡事之可以愈此愚,療此貧,起此弱者&hellip&hellip将竭力盡氣,皲手繭足以求之。

    惟求之為得,不暇問其若中若西若新若舊也”。

    他以“中”“舊”與“西”“新”對舉,是表明他不贊成“盡去吾國之舊以謀西人之新”。

    這時他的思想可以說是已由“尊民叛君,尊今叛古”變為“憂民而不叛君,師今而不叛古”了。

    他以為“變法之難,在去其舊染矣,而能别擇其故作善矣者,保而存之。

    方其洶洶,往往俱去。

    不知是乃經百王所垂創,累葉所淘汰,設其去之,則其民之特色亡,而所謂新者從以不固。

    獨别擇之功,非暧昧囿習者之所能任耳。

    必将闊視遠想,統新故而視其通,苞中外而計其全,而後得之”。

    這簡直是預先替現今的“中國本位文化建設論”者說話了。

    但畢竟誰能任這别擇之功呢?别擇的結果的具體細節是怎樣的呢?關于這些嚴複和他後來的同調者都不能作什麼答複。

    但嚴複的智慧和忠實,使他不緻如後世淺學妄人之所為,拿一個空題目來大吹大擂,以逢迎思想界的惡勢力。

     民國改元時,嚴複已交六十之年了。

    但他的身體比他的年紀更老,而他的思想也和他的身體一起衰老。

    他要提倡“保持吾國四五千載聖賢相付之綱紀、彜倫、道德、文章于不堕”了。

    他“又悟向所謂合一爐而治之者徒屬虛言”了。

    他作《民約平議》(民國三年甲寅),攻打自己“辟韓論”的嘴巴,“并且為籌安會導乎先路”了。

    經過歐戰以後他于辜鴻銘之“極恨西學,以為專言功利,緻人類塗炭”,也深以為然了。

    他死于民國十年,正當新文化運動極熱烈的時候。

    他晚年不大看新書報,在這個運動中他隻看見學生幹政和胡、陳輩提倡白話文。

    此時他的精力已不容許他去做反對的文章,他隻能在給弟子的書劄中發發牢騷而已。

    對于當時奔走呐喊的學生,他隻有冷笑:“咄咄學子!救國良苦。

    顧中國之可救與否不可知,而他日決非此種學生所能濟事,則可決也。

    ”(與熊純如書劄)當日的學生領袖現在不少騰達的了,嚴複的預言不能說沒有應驗。

    關于白話文,他說,“就令以此教育易于普及,而遺棄周鼎(文言),寶此康匏,正無為退化何耳!須知此事,全屬天演。

    革命時代,學說萬千,然而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