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篇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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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剛勁之氣也。

    雁皮與三桠等各自有其雅味,不一一具詳,唯紙衣紙朱藍兩種則不能忘記,不特可用于裝幀,尤令人懷想俳人之行腳,持此類紙衣紙帳而出發,其風趣可想也。

    柳氏文章三篇,照例是文情俱勝,無庸贅說,前曾得其所著《茶與美》,共文十二篇,亦是特制本,有圖二十餘,以陶器為主,亦頗可喜,可與此書相比,唯陶器是照相而紙乃實物,又鄙人知紙之美亦過于陶器,故二者相比,終不能不舍陶器而取紙耳。

    民國甲申十二月一日,東郭十堂。

    

八 沙灘小集序

這一冊《談新詩》是廢名以前在北京大學講過的講義,黃雨君保存着一份底稿,這回想把他公開,叫我寫篇小序,這在我是願意也是應當的。

    為什麼呢,難道我們真是想要專賣廢名麼,那未必然。

    這也隻因為我對于這件事多少更知道一點罷了。

    廢名在北京大學當講師,是胡适之兼任國文學系主任的時候,大概是民國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

    最初他擔任散文習作,後來添了一門現代文藝,所講的是新詩,到第三年預備講到散文部分,盧溝橋的事件發生,就此中止,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新詩的講義每章由北大出版組印出之先,我都見過,因為廢名每寫好了一章,便将原稿拿來給我看,加上些意見與說明。

    我因為自己知道是不懂詩的,别無什麼可否,但是聽廢名自講或者就是隻看所寫的話,也覺得很有意思。

    因為裡邊總有他特别的東西,他的思想與觀察。

    廢名自己的詩不知道他願意不願意人家拿來出版,這冊講新詩的講義本來是公開的,現今重刊一回,對于讀者有不少益處,廢名當然不會有什麼異議吧。

    廢名這兩年沒有信來,不知道他是否還在家裡,五月裡試寄一張明信片去,附注上一筆請他告知近況。

    前幾天居然得到回信,在路上走了不到二十天,這實在是很難得的。

    既然知道了他的行蹤,也就可以再寄信去,代達黃雨君的意思,不過回答到來恐怕要在《談新詩》的出版以後了吧。

    來信裡有一部分關于他自己的生活,說的很有意思: 民國二十六年盧溝橋事件發生,中國文化界遭逢一回大難,就我們所知道的說來,黃河以及長江兩岸的各地當時一切文化活動全都停止,文藝界的煙消火滅似的情形是大家熟知的最好的例。

    這是當然的。

    正如日本東鄉大将說過的一句有名的話,因為這是戰争呀。

    可是,這文化上的傷痍卻是痊愈得意外的快,雖其痊愈的程度固亦有限,要說恢複也還是很遠。

    在北京,自《朔風》以後,文藝刊物逐漸出來,上海方面則有《古今》,《雜志》,《風雨談》等,還有些我們所不曾見到的,出得更多也更是熱鬧。

    這些的内容與其成績,且不必細細分解,就隻看這吃苦忍辱,為希求中國文化複活而努力的情形,總之可以說是好現象。

    這豈不即是中國民族生活力強韌之一種表示麼? 方紀生君譯岡倉氏所著《茶之書》為漢文,屬寫小序。

    餘曾讀《茶之書》英文原本,嗣又得見村岡氏日本文譯本,心頗歡喜,喤引之役亦所甚願,但是如何寫法呢。

    關于人與書之解釋,雖然是十分的想用心力,一定是罣一漏萬,不能讨好,唯有藏拙乃是上策,所以就擱下來了。

    近日得方君電信知稿已付印,又來催序文,覺得不能再推托了,隻好設法來寫,這回卻改換了方法,将那古舊的不切題法來應用,似乎可以希望對付過去。

    我把岡倉氏的關系書類都收了起來,書幾上隻擺着一部陸羽的《茶經》,陸廷燦的《續茶經》,以及劉源長的《茶史》。

    我将這些書本胡亂的翻了一陣之後,忽然的似有所悟。

    這自然并不真是什麼的悟,隻是想到了一件事,茶事起于中國,有這麼一部《茶經》,卻是不曾發生茶道,正如雖有《瓶史》而不曾發生花道一樣。

    這是什麼緣故呢。

    中國人不大熱心于道,因為他缺少宗教情緒,這恐怕是真的,但是因此對于道教與禅也就不容易有甚深了解了罷。

    這裡我想起中國平民的吃茶來。

    吃茶的地方普通有茶樓茶園等名稱,此隻是說村市的茶店,蓋茶樓等處大抵是蘇杭式的吃茶點的所在,茶店則但有清茶可吃而已。

    茹敦和《越言釋》中店字條下雲,“古所謂坫者,蓋壘土為之,以代今人卓子之用。

    北方山橋野市,凡賣酒漿不托者,大都不設卓子而有坫,因而酒曰酒店,飯曰飯店。

    即今京師自高粱橋以至圓明園一帶,蓋猶見古俗,是店之為店,實因坫得名。

    ”吾鄉多樹木,店頭不設坫而用闆桌長凳,但其素樸亦不相上下,茶具則一蓋碗,不必帶托,中泡清茶,吃之曆時頗長,曰坐茶店,為平民悅樂之一。

    士大夫擺架子不肯去,則在家泡茶而吃之,雖獨樂之趣有殊,而非以療渴,又與外國入蔗糖牛乳如吃點心然者異,殆亦意在賞其苦甘味外之味欤。

    紅茶加糖,可謂俗已。

    茶道有宗教氣,超越矣,其源蓋本出于禅僧。

    中國的吃茶是凡人法,殆可稱為儒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