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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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之權輿,然未有專以此為術者。

    近見王棠《知新錄》引宋謝石以拆字擅名,然此術實不自謝石始。

    ”大抵論事物原始極不易,所引二事乃是占夢,不過以文字離合為之,與拈一字為占者不同,若文獻可征,也隻是可以說最早見于何時史傳,不能即斷為其時始有。

    俞曲園《右台仙館筆記》卷十有記範時行一則,中有雲: “拆字之術古謂之相字,在宋則有謝石,見何薳《春渚紀聞》,在明則有張乘槎,見镏績《霏雪錄》,謝石事人多知之,至張乘槎則知其名者少矣。

    其法随舉一字,就機之所觸而斷吉兇,今江湖間挾此技糊口者,先有一定之字,各就其字習成口訣,以應問者,此豈能有中哉。

    ”查考測字的曆史,大約隻能如此,與其往前鑽入牛角灣,還不如往後看他變遷之迹,假如能夠看得出一點點來,倒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吧。

    我們第一便舉謝石為例,據《春渚紀聞》卷二所記,看他的字是怎麼測法的: “外之為義,與觸無殊,因一字而離合,連數字為引伸,全編大旨以此為歸。

    ”栎園本善測字,因有此興趣故編《字觸》一書,可為測字研究資料。

    趙瓯北《陔餘叢考》卷三十四測字一則中雲: “乾隆間蘇人有範時行者頗善此術,所言不煩而悉有意義,每日以得錢六百為率,錢足則謝客寂坐,有君平賣蔔之風。

    一營兵拈棊字問終生休咎,範曰,凡圍碁之子愈着愈多,象棊之子愈着愈少,今所拈是棊字非碁字,從木不從石,則是象棊子非圍碁子也,恐家中人口日益凋零矣。

    其人曰,是也,然此非所問,問日後何如耳。

    範曰,觀爾裝束是行伍中人,乃象棊中所謂卒也,卒在本界止行一步,若過河後則縱橫皆可行,以是言之,爾宜出外方可得志,然卒過河亦止行一步,縱爾外出亦不能大得志也。

    ”餘二事不具錄,曲園結論之曰,“諸如此類甚多,餘幼時聞故老傳說,今不能悉記,姑書此三事,庶範時行之名異時或與謝石張乘槎并傳也。

    ”第三個例可以舉出吾鄉的陶二峰來,在孫彥清《寄龛丙志》卷四中有一則雲: 餘素不信術數,甲子小試前偶為同學強邀,就拈得葹字。

    陶曰,君前此殆久屈矣,因書艹曰,芹字猶未全也,繼就加斤曰,然不日成事矣,且高占芹頭,名次當不居人下。

    又書兩也字,一加氵曰,有池可養化龍魚,一加土曰,有地可栽栖鳳竹。

    又書一施字一芳字曰,勉之哉,倘能德施于民,可以流芳百世。

    是年僥幸果以第一入縣學,然末二語則因循至今,徒呼負負,轉以無能贻陶君失言之诮矣。

    ”此一則有七百餘字,今全錄之,因為足以見近代測字的情形,同治甲子距今已八十年,其施術次第與口吻似無多變革,孫君此文頗有史料的價值。

    陶二峰測字店後來尚存在,光緒癸巳春間餘曾從章運土一往看,主者仍稱陶二峰,年仿佛四十許,當是二峰之孫輩。

    是歲值大當年,新年供祖像有古銅大五事,即燭台香爐插瓶,需人看守以防竊盜,運土來任此役,及十八日了後乃抽空往測字,因與偕往。

    所拈何字及如何拆法已不能記憶,唯聞主者語中有昏天黑地,陰陽搭戤雲雲,末則厲聲曰,勿可着鬼似的那麼着,着鬼者俗語謂鬼附體也。

    測字畢,視運土惶恐不堪,垂頭喪氣而出。

    當時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頗以為怪,及後若幹年聞運土出妻,納村中寡婦,家運日傾,乃悟其時蓋正在計畫此事,為術者所诃斥,唯未能遂戢其謀,為可惜耳。

    測字而加以訓責,似為陶二峰家傳之方式,其如何決定應罵與否頗為微妙,孫君雖歸之于易理,恐未必然,大抵是由于經驗,察言觀色,定其人為何如人,所謀為何如事,殆可得其七八矣。

    越中有看相為業者頗有名,嘗語其友人曰,吾輩看相根據相書者十之三,懸揣者亦十之三,其他則出于多年之經驗,有如老朝奉看當頭,看得多也就看得準,一眼看定,還出價去,也總十不離九了。

    讀書人捧牢書本,隻知道說那一套正宗的空話,對于眼前的人情物理全不了解,誤了多少大事,連測字看相的江湖術士還不如,此種慚愧我輩不可不知也。

    三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東郭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