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篇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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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經》雲,啜苦咽甘,茶也,此語盡之。

    中國昔有四民之目,實則隻是一團,無甚分别,搢紳之間反多俗物,可為實例,日本舊日階級俨然,風雅所寄多在僧侶以及武士,此中同異正大有考索之價值。

    中國人未嘗不嗜飲茶,而茶道獨發生于日本,竊意禅與武士之為用蓋甚大,西洋人譚茶之書固多聞所未聞,在中國人則心知其意而未能行,猶讀語錄者看人坐禅,亦當覺得欣然有會。

    一口說東洋文化,其間正複多歧,有全然一緻者,亦有同而異,異而同者,關于茶事今得方君譯此書,可以知其同中有異之迹,至可忻感,若更進而考其意義特異者,于了解民族文化上亦更有力,有如關于粢與酒之書,方君其亦有意于斯乎。

    中華民國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七 和紙之美

文君的第二集子曰“文抄”,将在北京出版,屬題數語為之喤引。

    鄙人誤入文人道中,有如堕貧,近方力求解脫,洗腳登岸,對于文事戒不複談,唯以文君著作讀過不少,此次刊行鄙人又參與拉纖之工作,覺得義不容辭,拉雜書此,隻圖湊起數百字可以繳卷而已,别無新義想要陳說也。

    中華民國三十三年八月八日,知堂。

    

四 希臘神話引言

在上海南京刊行的雜志上面,看見好些作者的姓名,有的是從前知道的,有的是初次見到,覺得很愉快,這正有如古人所說的舊雨今雨吧。

    在今雨中間,有兩位可以提出來一說,這便是紀果庵與文載道。

    這裡恰好有一個對照,紀君是北人,而文君乃是南人,紀君是真姓名,而文君乃是筆名,—嚴格的說,應當稱為文載道君才對,因為文并不是尊姓。

    但是同時也有一點交涉,因為兩君所寫大文的題材頗有相近之處。

    紀君已出文集名曰“兩都集”,文君的名曰“風土小記”,其中多記地方習俗風物,又時就史事陳述感想,作風固各有特色,而此種傾向則大抵相同。

    鄙人在南京當過學生六年,後來住家北京亦已有二十八年了,對于兩都一樣的有興趣,若浙東乃是故鄉,我拉(ngala)甯紹同鄉,蓋錢塘江分界,而曹娥江不分界,遂一直接連下去,土風民俗相通處尤多。

    自己平常也喜歡寫這類文章,卻總覺得寫不好,如今見到兩家的佳作那能不高興,更有他鄉遇故知之感矣。

    讀文情俱勝的随筆本是愉快,在這類文字中常有的一種惆怅我也仿佛能夠感到,又别是一樣淡淡的喜悅,可以說是寂寞的不寂寞之感,此亦是很有意思的一種緣分也。

     去年春天将舊稿二十四篇編為一集,定名為“風雨後談”,已寫小序,後來因為覺得這些文章都是在《秉燭談》之後所寫,所以又改名為“秉燭後談”,序文另寫,而倉猝未曾印在書裡,現在一起收在這裡,序雖有兩篇,書則本來隻是一冊而已。

    三十四年一月三十日。

    

三 文載道文抄序

一般做舉業的朋友們向來把這種心情的詩文一古腦兒的稱之曰閑适,用現今流行語來說,就是有閑雲雲。

    《癸巳存稿》卷十二《閑适語》一則雲: 《秉燭後談》一卷,所收文二十四篇,除《關于阿Q》外,皆二十六年所作。

    那一年裡寫的文章很多,《藥味集》中選收四篇,《秉燭談》中收有十七篇,合計共有四十五篇,此外稿子遺失的如《藏磚小記》等,也還有四五篇吧。

    本書原意想定名為“風雨後談”,但是從内容看來,這都是《秉燭談》以後所寫的東西,因緣較近,所以改用今名,好在《秉燭談》原序也附錄在後邊,正可以當作一個公共的小引罷。

    我把本書的目錄覆看一遍,想起近兩年内所寫二十幾篇的文章來,比較一下,很有感慨,覺得年紀漸大,學無進益,閑适之趣反愈減退,所可歎也。

    鄙人執筆為文已閱四十年,文章尚無成就,思想則可雲已定,大緻由草木蟲魚,窺知人類之事,未敢雲嘉孺子而哀婦人,亦嘗用心于此,結果但有畏天憫人,慮非世俗之所樂聞,故披中庸之衣,着平淡之裳,時作遊行,此亦鄙人之消遣法也。

    本書中諸文頗多閑适題目,能達到此目的,雖亦不免有芒角者,究不甚多,回顧近年之作乃反不逮,現今紙筆均暴貴,何苦多耗物力,寫些不入耳的正經話,真是人己兩不利矣。

    因覆閱舊稿,而得到反省,這件事卻是有益,因為現今所寫不及那時的好,這在自己是一種警戒,當思改進,而對于讀者可以當作廣告,又即是證明本書之佳勝也。

    民國甲申,清明節後一日雨中知堂記。

     附記 《希臘神話》,亞坡羅陀洛斯原著,今從原文譯出,凡十萬餘言,分為十九章。

    著者生平行事無可考,學者從文體考察,認定是西曆一世紀時的作品,在中國是東漢之初,可以說正是楊子雲班孟堅的時代。

    瑞德的《希臘晚世文學史》卷二關于此書有一節說明雲: “這最值得記憶的是湯普生教授的《希臘鳥類名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