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篇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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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六年重訂本,價十二先令半。

    此書系一八九五年初闆,一直沒有重印,而平常講到古典文學中的鳥獸總是非參考他不可,在四十多年之後,又是遠隔重洋,想要搜求這本偏僻的書,深怕有點近于妄念吧。

    姑且托東京的丸善書店去一調查,居然在四十年後初次出了增訂闆,這真是想不到的運氣,這本書現在站在我的書廚裡,雖然與别的新書排在一起,實在要算是我西書中珍本之一了。

    ”我到書廚前去每看見這本書,心裡總感到一種不安,仿佛對于這書很有點對不起,一部分也是對于自己的慚愧與抱歉。

    我以前所寫的許多東西向來都無一點珍惜之意,但是假如要我自己指出一件物事來,覺得這還值得做,可以充作自己的勝業的,那麼我隻能說就是這《神話》翻譯注釋的工作。

    本文算是譯成了,還有餘剩的十七章的注釋非做不可,雖然中斷了有五年半,卻是時常想到,今年炎夏拿出關于古希臘的書本來消遣,更是深切的感覺責任所在,想來設法做完這件工事。

    現在先将原文第一章分段抄出,各附注釋,發表一下,一面抄錄過後,注釋有無及其前後均已溫習清楚,就可繼續做下去,此原是一舉兩得,但是我的主要目的還在于後者,前者不過是手段而已。

    我的願望是在一年之内把注釋做完,《鳥類名彙》等書恭而敬之的奉送給圖書館,雖然那時就是高閣在書架上看了也并無不安了,但總之還是送他到應該去的地方為是。

    不佞少時喜弄筆墨,不意地墜入文人道中,有如堕民,雖欲歇業,無由解免,念之痛心,曆有年所矣。

    或者翻譯家可與文壇稍遠,如真不能免為白丁,則願折筆改業為譯人,亦彼善于此。

    完成《神話》的譯注為自己的義務工作,自當盡先做去,此外東西賢哲嘉言懿行不可計量,随緣抄述,一章半偈,亦是法施,即或不然,循誦随喜,獲益不淺,盡可滿足,他複何所求哉。

    民國三十三年八月二十日記。

    

五 談新詩序

“老實說,他也常常地感覺,這個年頭兒是不是可以畫着這樣的畫?可是,不然的話,做什麼好呢?像我這樣的人,豈不是除了拿着誠實無匹的心情來作畫以外沒有辦法的麼?”這裡我們也正可以引用,來做一個說明。

    不管是什麼式樣,隻憑了誠實的心情做去,也就行了。

    說是流連光景,其對象反正也是自己的國與民及其運命,這和痛哭流涕的表示不同,至其心情原無二緻,此固一樣的不足以救國,若雲誤國,則恐亦未必遽至于此耳。

     “秦觀詞雲,醉卧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

    王铚《默記》以為其言如此,必不能至西方淨土,其論甚可憎也。

    ……蓋流連光景,人情所不能無,其托言不知,意更深曲耳。

    ”俞理初的話本來是很不錯的,我隻補充說明,閑适可以分作兩種。

    一是安樂時的閑适,如秦觀張雨朱敦儒等一般的多是,一是憂患時的閑适,以著書論,如孟元老的《夢華錄》,劉侗的《景物略》,張岱的《夢憶》是也。

    這裡邊有的是出于黍離之感,有的也還不是,但總之是在一個不很好的境地,感到洚水在後面,對于目前光景自然深緻流連,此與劫餘夢想者不同,而其情緒之迫切或者有過無不及,也是可有的事。

    這固然隻是憂患時文學的一式樣,但文學反正就是這點力量,即使是别的式樣也總還差不多,要想積極的成就事功,還須去别尋政治的路。

    近讀武者小路氏的小說《曉》,張我軍君譯作“黎明”,第一回中有一節話雲: “此學校是初級中學,因為學生都是本鄉人,雖是新制,稍具古風,對于先生能奉薪米,故生活能以維持也。

    小家庭在離城十五裡之祠堂,距學校有五十裡,且須爬山,爬雖不過五裡,五十裡路惟以此五裡為畏途耳。

    ”後面又說到學問,對于其同鄉之熊翁仍然不敬,謂其《新唯識論》一書站腳不住矣,讀了覺得很有趣。

    末了說于春間動手著一部論,已成四章,旋因教課少暇,未能繼續,全書大約有二十章或多,如能于與知堂翁再見時交此一份卷,斯為大幸。

    廢名的厚意很可感,隻是《肇論》一流的書我生怕看不大懂,正如對于從前信中談道的話未能應對一樣,未免将使廢名感覺寂寞,深以為歉耳。

    民國甲申七月二十日,知堂記于北京。

    

六 茶之書序

“在一八八五年以前,我們所有的隻是這七卷書中之三卷,但在那一年有人從羅馬的伐谛岡圖書館裡得到全書的一種節本,便将這個暫去補足了那缺陷。

    卷一的首六章是諸神世系,以後分了家系叙述下去,如鬥加利恩,伊那科斯,亞該諾耳及其兩派,貝拉思戈斯,亞忒拉斯,亞索坡斯。

    在卷二第十四章中我們遇到雅典諸王,德修斯在内,随後到貝羅普斯一系。

    我們見到忒洛亞戰争前的各事件,戰争與其結局,希臘各主帥的回家,末後是阿狄修斯的漂流。

    這些都簡易但也頗詳細的寫出,如有人想得點希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