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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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是對後面一乘轎子上的雪芙小姐說的。
因為在蓮花洞上轎子的時候，雪芙的轎子，正緊跟了後面上來。
所以并不考量，以為她還在後面。
及至說完了回頭看去，卻不是朱小姐，是方小姐了。
原來上山的轎子，和平原上的轎子不同，隻是一把藤椅子上面，支起了一架輕巧的布篷。
晚晌擡着上山的時候，把布篷就給折疊起來。
向後看着，那是毫無遮攔的。
彼此看得很清楚之後，俊人不便就不理方小姐，将錯就錯地就問道：&ldquo方小姐以為怎麼？&rdquo 靜怡心裡也就想着，我研究文學，也有若幹年，這樣極膚淺的問題，有什麼答複不出來？便笑道：&ldquo這詩本來不壞。
中國文人，總是彼此相輕的。
蘇東坡嫌這詩不好，說是太刻畫了，這裡面欠着靈感。
其實古詩人用刻畫見長的，那也就很多很多。
&rdquo 俊人見她有這樣的見解，忘其所以地，又跟着說：&ldquo據方小姐的意思，哪個詩人是善于刻畫的呢？&rdquo 方小姐被他這樣一問，怎麼肯示弱，也就随了他的問話，舉出許多詩人來。
話是越說越長，說到了一個山峰轉彎的所在，轎子全停下來。
轎夫們都向茶館子裡要茶水喝，要點心吃。
坐轎子的人，依然坐在轎子上。
這裡是個過路瓦罩亭，賣茶的人家，兩三家店面，在一個獨山峰腳下排立着。
人家正對面，遠遠地又是一排山岸斜抱過來。
在這兩山之間，斜下去一條深澗，雖看不到水，卻聽到那水流聲，在山腳下響着。
這賣茶的人家，在屋檐下懸了一盞紙糊的四角燈，在風裡面來往地晃蕩着，便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代情調。
擡頭向上一看，那偉大的黑影子上面，橫了許多星點，仿佛這天上的星鬥，就在這山頂上一樣。
雪芙走下了轎子來，就在這路途上來往地徘徊着，擡頭看了兩看天色，笑道：&ldquo這山上的夜色，我是初次領到，實在是好，你看，一點兒聲音也沒有，讓我的心靈，深深地感受着一種靜的安慰。
&rdquo 俊人便插嘴道：&ldquo這還是剛上山呢。
而且這裡是大路頭上，來往的人是很多，不能完全脫離人的環境。
假使到了那深山裡面，四周隻有草木，那就更靜了。
&rdquo 雪芙沒作聲，又徘徊了幾個來回，走到了尚太太的轎子邊，低聲笑道：&ldquo姑母，你到山上來，也有什麼感想嗎？&rdquo 尚太太道：&ldquo我怎麼沒有感想呢？第一個感想，便是這兒比山下涼爽得多。
&rdquo 雪芙笑道：&ldquo那麼，第二個感想呢？&rdquo 尚太太道：&ldquo第二個感想嗎？還是這兒比山下涼爽得多。
你不用問了，第三個感想還是這樣，這兒比山下涼爽得多。
&rdquo 雪芙道：&ldquo這樣說，姑母也是一位詩家，聽你老的話，多麼幽默呀。
&rdquo 尚太太道：&ldquo你這叫胡說了，難道詩家的說話，全是幽默的嗎？&rdquo 雪芙笑道：&ldquo詩家的話，雖不一定是幽默的，但是據我的經驗，我知道，詩人是噜唆的，至少&hellip&hellip&rdquo 尚太太道：&ldquo什麼？至少我是會噜唆的條件嗎？&rdquo 俊人在旁邊聽着，覺得她這話裡，又是滿帶了諷刺的意味。
自己接嘴不得，一接嘴讓靜怡知道了，是很讓她難堪的。
大家休息了一會，轎夫擡了轎子，繼續的星光之下前進。
在每乘轎子的前面一個轎夫，手上都拿了一根火把，照耀着登山的石級層數。
在轎子附近，看到這火把，是無所謂的。
隻有看那高山頂上的行人，打着一點點的火光，在山上或山腰裡，上上下下，顯顯隐隐，很有個意思。
約莫又行了三五裡地，轎子全在一所茶棚子外面停止了。
一個轎夫就走到俊人面前，向他低聲笑道：&ldquo先生！請你老幫一點忙吧，前面是好漢坡。
&rdquo 俊人聽了這話，倒有些愕然不解，連連問了兩句什麼？尚太太在一邊看到，便笑道：&ldquo這裡軍警戒備森嚴的地方，決不會有什麼壞事出現。
他的意思，要你下轎子來走一截路。
前面那個嶺，叫好漢坡，是到牯嶺去最陡的一個所在了。
其實我們坐轎子，就為了走不了險路。
險路下來走，那平坦的路，還坐什麼轎子？&rdquo 俊人笑道：&ldquo原來為的是這個問題，那很好辦，我幫他們一個忙就是了。
&rdquo 說着，跳下轎子來。
方先生的轎子，也停在後面，他也站起來道：&ldquo我們初上山，也得賞玩賞玩夜晚的山景，我也走。
&rdquo 他說着，已經一擡腿跨出了轎杠。
靜怡笑道：&ldquo叔叔！我也跟你走。
&rdquo 方先生道：&ldquo這不是鬧着玩的，你擡頭看看山頂上的火把，那有多麼高，你能夠走得上去嗎？&rdquo 靜怡走到她叔叔面前，擡起一隻手，向山頂上的星星火光指着，因道：&ldquo就是那個所在嗎？&rdquo 方先生道：&ldquo火把走到的地方，是半山頂？還是
因為在蓮花洞上轎子的時候，雪芙的轎子，正緊跟了後面上來。
所以并不考量，以為她還在後面。
及至說完了回頭看去，卻不是朱小姐，是方小姐了。
原來上山的轎子，和平原上的轎子不同，隻是一把藤椅子上面，支起了一架輕巧的布篷。
晚晌擡着上山的時候，把布篷就給折疊起來。
向後看着，那是毫無遮攔的。
彼此看得很清楚之後，俊人不便就不理方小姐，将錯就錯地就問道：&ldquo方小姐以為怎麼？&rdquo 靜怡心裡也就想着，我研究文學，也有若幹年，這樣極膚淺的問題，有什麼答複不出來？便笑道：&ldquo這詩本來不壞。
中國文人，總是彼此相輕的。
蘇東坡嫌這詩不好，說是太刻畫了，這裡面欠着靈感。
其實古詩人用刻畫見長的，那也就很多很多。
&rdquo 俊人見她有這樣的見解，忘其所以地，又跟着說：&ldquo據方小姐的意思，哪個詩人是善于刻畫的呢？&rdquo 方小姐被他這樣一問，怎麼肯示弱，也就随了他的問話，舉出許多詩人來。
話是越說越長，說到了一個山峰轉彎的所在，轎子全停下來。
轎夫們都向茶館子裡要茶水喝，要點心吃。
坐轎子的人，依然坐在轎子上。
這裡是個過路瓦罩亭，賣茶的人家，兩三家店面，在一個獨山峰腳下排立着。
人家正對面，遠遠地又是一排山岸斜抱過來。
在這兩山之間，斜下去一條深澗，雖看不到水，卻聽到那水流聲，在山腳下響着。
這賣茶的人家，在屋檐下懸了一盞紙糊的四角燈，在風裡面來往地晃蕩着，便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代情調。
擡頭向上一看，那偉大的黑影子上面，橫了許多星點，仿佛這天上的星鬥，就在這山頂上一樣。
雪芙走下了轎子來，就在這路途上來往地徘徊着，擡頭看了兩看天色，笑道：&ldquo這山上的夜色，我是初次領到，實在是好，你看，一點兒聲音也沒有，讓我的心靈，深深地感受着一種靜的安慰。
&rdquo 俊人便插嘴道：&ldquo這還是剛上山呢。
而且這裡是大路頭上，來往的人是很多，不能完全脫離人的環境。
假使到了那深山裡面，四周隻有草木，那就更靜了。
&rdquo 雪芙沒作聲，又徘徊了幾個來回，走到了尚太太的轎子邊，低聲笑道：&ldquo姑母，你到山上來，也有什麼感想嗎？&rdquo 尚太太道：&ldquo我怎麼沒有感想呢？第一個感想，便是這兒比山下涼爽得多。
&rdquo 雪芙笑道：&ldquo那麼，第二個感想呢？&rdquo 尚太太道：&ldquo第二個感想嗎？還是這兒比山下涼爽得多。
你不用問了，第三個感想還是這樣，這兒比山下涼爽得多。
&rdquo 雪芙道：&ldquo這樣說，姑母也是一位詩家，聽你老的話，多麼幽默呀。
&rdquo 尚太太道：&ldquo你這叫胡說了，難道詩家的說話，全是幽默的嗎？&rdquo 雪芙笑道：&ldquo詩家的話，雖不一定是幽默的，但是據我的經驗，我知道，詩人是噜唆的，至少&hellip&hellip&rdquo 尚太太道：&ldquo什麼？至少我是會噜唆的條件嗎？&rdquo 俊人在旁邊聽着，覺得她這話裡，又是滿帶了諷刺的意味。
自己接嘴不得，一接嘴讓靜怡知道了，是很讓她難堪的。
大家休息了一會，轎夫擡了轎子，繼續的星光之下前進。
在每乘轎子的前面一個轎夫，手上都拿了一根火把，照耀着登山的石級層數。
在轎子附近，看到這火把，是無所謂的。
隻有看那高山頂上的行人，打着一點點的火光，在山上或山腰裡，上上下下，顯顯隐隐，很有個意思。
約莫又行了三五裡地，轎子全在一所茶棚子外面停止了。
一個轎夫就走到俊人面前，向他低聲笑道：&ldquo先生！請你老幫一點忙吧，前面是好漢坡。
&rdquo 俊人聽了這話，倒有些愕然不解，連連問了兩句什麼？尚太太在一邊看到，便笑道：&ldquo這裡軍警戒備森嚴的地方，決不會有什麼壞事出現。
他的意思，要你下轎子來走一截路。
前面那個嶺，叫好漢坡，是到牯嶺去最陡的一個所在了。
其實我們坐轎子，就為了走不了險路。
險路下來走，那平坦的路，還坐什麼轎子？&rdquo 俊人笑道：&ldquo原來為的是這個問題，那很好辦，我幫他們一個忙就是了。
&rdquo 說着，跳下轎子來。
方先生的轎子，也停在後面，他也站起來道：&ldquo我們初上山，也得賞玩賞玩夜晚的山景，我也走。
&rdquo 他說着，已經一擡腿跨出了轎杠。
靜怡笑道：&ldquo叔叔！我也跟你走。
&rdquo 方先生道：&ldquo這不是鬧着玩的，你擡頭看看山頂上的火把，那有多麼高，你能夠走得上去嗎？&rdquo 靜怡走到她叔叔面前，擡起一隻手，向山頂上的星星火光指着，因道：&ldquo就是那個所在嗎？&rdquo 方先生道：&ldquo火把走到的地方，是半山頂？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