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霞
關燈
小
中
大
那是有的。
我想，讓他去鬧一陣，攪散了，就算了！那知這家夥會這麼做出來！他要做，我又有甚麼辦法？&rdquo滿臉瀉著眼淚，濕了她的整個前襟！ &ldquo我不信，我不信，&rdquo他冷冰冰地搖搖頭。
&ldquo不信！好！那末，我走！&rdquo她霍地站了起來奔向門邊。
&ldquo明中，這又算甚麼！&rdquo他拉住了她。
&ldquo你管不著，回香港去，向差館投案；我說，教唆殺人，都是你的主意！我說，你是我的達令，看你逃得了！&rdquo她的眼睛，兩股火焰，像是要吃人！&ldquo天聲，我要你陪我一同死！&rdquo &ldquo這，這，這&hellip&hellip&rdquo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ldquo虧你是個男子漢，這麼怕死！&rdquo她揩幹了眼淚，冷笑了一聲。
&ldquo這兒的仆歐，就是我們的證人；我們兩人在一起，是不錯的吧！我說，出了事，我們兩人一同逃到澳門來的，看你怎麼說！&rdquo 他一想到她把自己拖在一起，她就是這麼狠，她要他脫不了身。
他隻怪自己的糊塗，但是事實如此，又有什麼辦法？他給亂糟糟的念頭攪昏了，想不出一句适當的話來！ &ldquo天聲，我要你想想清楚，隻有聽我的話，替我洗清白來，這才替你自己洗得清白！&rdquo她的話那麼有決斷。
他心裡明白：這女孩子是利害的；她讓他穿上了這件濕布衫，就此脫不下來。
她說得明明白白，隻有替她洗刷幹淨來，他自己才洗刷得幹淨；就像掉在水潭裡，她就拖住了你的腳，看你能不能掙紮著爬起來。
她活不成，你也休想活下去。
想來想去，隻有聽憑著她的擺布，沒别的路子可走了。
他自己就像屠洛涅夫筆下的羅亭，甚麼事都是遲遲疑疑，黏手黏腳的；既沒勇氣抓過來做，也沒決心來擺脫；倒不如耶泰那利利落落，說做就做，不管後果如何，苦的甜的，一股腦兒，自己一口吞下來。
他自己就不如明中這般爽辣。
&ldquo好，好，好&hellip&hellip&rdquo他的話，隻是說得他自個兒聽的。
&ldquo好，好，好甚麼？十二分地委屈了吧！&rdquo她站在他的身邊，抱著他的頭，把他擁在自己的胸膛前。
&ldquo天聲，替我擋過這一陣，我不會忘記你的。
你不要怕，不一定會出事的。
凡事總得防一著，是不是？我就怕那姓李的，窮極無聊了，亂拉扯！&rdquo &ldquo但願無事，就好！&rdquo &ldquo我的小鳥喲！看吓得你這樣子，連嘴唇都青啦，紫啦！&rdquo她低下頭來，貼著他的臉，溫暖他，撫措他那受驚的心魂，&ldquo差不離連膽子都碎啦！&rdquo她把嘴唇在他的右臉磨來磨去，好似母羊那麼疼愛他。
給她的磁性一鼓舞，他又昏昏沉沉，聽她的擺布了。
&ldquo好罷，反正不是冤家不聚頭，前世欠了你的債，今世來還！不過&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天聲，我的好親親，不要&lsquo不過&rsquo好不好？男子漢，說了話，不要翻悔！&rdquo &ldquo你讓我回家去，你得讓我回家去！&rdquo &ldquo一走了事，賴得幹幹淨淨，是不是？&rdquo &ldquo不，就算不回家，等回：也得上賭場去！&rdquo &ldquo看你恍恍惚惚地這樣子，再上賭場，輸了錢，那才倒黴！要走，也得定定心！&rdquo &ldquo我告訴你：我的妻子的堂弟弟，他要上賭場來的。
他昨晚赢了錢興緻很好。
她怕他年紀輕，把不穩，叫我來看照他的！&rdquo他白了她一眼：&ldquo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拖了出來了。
&rdquo &ldquo你就讓我孤孤單單住在酒店裡？&rdquo她那麼楚楚可憐。
&ldquo那末，你也一道去！試試你的運氣看！&rdquo &ldquo不！&rdquo這個字的聲音那麼甜；這時，房裡電燈突然黑掉了。
一掉落到她的绮夢中，他的腦子，就那麼糊裡糊塗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都是沙旦抛給他的禁果。
他恍然看見一個魔鬼站在面前，但是他并不曾把魔鬼推開去，而是讓她緊緊地糾纏著。
他的手指在發搐，他嘴裡不住地叫喊：&ldquo我的心，我的寶貝，我的上帝&hellip&hellip&rdquo這是他的無能的呼聲，造孽的嘶喊，他自己明白，将來一定會落入地獄，萬劫不複；但他沒有力量去反抗。
他隐隐約約，看見她雙手抓著自己的胸膛，眼睛直視，在那兒尋找天堂；她是需要他幫著送往天堂的大道去的。
他耳邊忽然響起&ldquo助人為快樂之本&rdquo這麼一句老話。
上帝要他幫著魔鬼來打天堂之門。
于是，她和他吻了又吻，莫名其妙地顫動他們的牙齒，大家都被一種糊塗的熱潮所纏繞，忽然嘤嘤地哭起來了。
從前，他們好似接近過天堂，這一回，他們都切切實實到了天堂。
他迷迷糊糊地想：靈與肉的一緻，該是上帝的意旨了！ 黑洞洞的房間，漸漸微微有些光亮；她和他就在那微光中打起鼾聲來了。
她伸著那雙好似軟化了的大腿，讓新生命在她的天地裡浮遊著。
他也忘記了整個世界，讓疲乏之感占有了他，和魔鬼同榻的夢是甜美的，他把握住這一個最現實的現實。
中央酒店照樣活躍著，各人都在做各人的绮夢，張子沅伸著帶上了兩隻戒指的手，不斷摸索面前的籌碼。
那位女郎拿著一枝鉛筆替他畫記&ldquo大&rdquo&ldquo小&rdquo的符号，她輕盈的笑容，好似替他添加了财氣。
她直覺地把他當作财神；因為他從落手以後，一直沒有失過風。
這一晚的攤路，總是&ldquo大&rdquo&ldquo小&rdquo，&ldquo大&rdquo&ldquo小&rdquo，這麼交叉的多，不知他憑著甚麼靈感，也會歪向這一攤路來，就在天聲打鼾這一時期，他的面前，已經堆著一大堆各色各樣的籌碼了。
那女郎把帶著十個小渦，胖胖的手掌壓在他的肩上，輕輕在他的耳邊道：&ldquo你是活财神！&rdquo一绺香氣沁入他的鼻孔，他陶陶然有些兒飄蕩。
他在自己鄉裡，并不怎樣安分，也懂得男女情趣。
面前的籌碼，把這分禁忌解開來，先是貪饞地看著她，接著便把她的手掌從肩上移到自己的掌中來了。
這時候，攤上開出一個&ldquo大&rdquo來，他又赢了一大把籌碼，高興得跳起來！ 她把籌碼點一點，這一下可赢得多了，一千三百五十元。
風頭順，手氣好，籌碼多，膽子壯，時來運到，無往不利。
她替他算一算，這一晚又赢了七千多，風頭順下去的話，三萬五萬眼見的事。
她仔細端詳這行了運的小夥子，理了發，換了衣衫，眉清目秀，額角開朗，是個發财的樣兒。
他就抓了一把籌碼，放在她的手掌裡，替他握了起來；她約略看看，也有三
我想，讓他去鬧一陣，攪散了，就算了！那知這家夥會這麼做出來！他要做，我又有甚麼辦法？&rdquo滿臉瀉著眼淚，濕了她的整個前襟！ &ldquo我不信，我不信，&rdquo他冷冰冰地搖搖頭。
&ldquo不信！好！那末，我走！&rdquo她霍地站了起來奔向門邊。
&ldquo明中，這又算甚麼！&rdquo他拉住了她。
&ldquo你管不著，回香港去，向差館投案；我說，教唆殺人，都是你的主意！我說，你是我的達令，看你逃得了！&rdquo她的眼睛，兩股火焰，像是要吃人！&ldquo天聲，我要你陪我一同死！&rdquo &ldquo這，這，這&hellip&hellip&rdquo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ldquo虧你是個男子漢，這麼怕死！&rdquo她揩幹了眼淚，冷笑了一聲。
&ldquo這兒的仆歐，就是我們的證人；我們兩人在一起，是不錯的吧！我說，出了事，我們兩人一同逃到澳門來的，看你怎麼說！&rdquo 他一想到她把自己拖在一起，她就是這麼狠，她要他脫不了身。
他隻怪自己的糊塗，但是事實如此，又有什麼辦法？他給亂糟糟的念頭攪昏了，想不出一句适當的話來！ &ldquo天聲，我要你想想清楚，隻有聽我的話，替我洗清白來，這才替你自己洗得清白！&rdquo她的話那麼有決斷。
他心裡明白：這女孩子是利害的；她讓他穿上了這件濕布衫，就此脫不下來。
她說得明明白白，隻有替她洗刷幹淨來，他自己才洗刷得幹淨；就像掉在水潭裡，她就拖住了你的腳，看你能不能掙紮著爬起來。
她活不成，你也休想活下去。
想來想去，隻有聽憑著她的擺布，沒别的路子可走了。
他自己就像屠洛涅夫筆下的羅亭，甚麼事都是遲遲疑疑，黏手黏腳的；既沒勇氣抓過來做，也沒決心來擺脫；倒不如耶泰那利利落落，說做就做，不管後果如何，苦的甜的，一股腦兒，自己一口吞下來。
他自己就不如明中這般爽辣。
&ldquo好，好，好&hellip&hellip&rdquo他的話，隻是說得他自個兒聽的。
&ldquo好，好，好甚麼？十二分地委屈了吧！&rdquo她站在他的身邊，抱著他的頭，把他擁在自己的胸膛前。
&ldquo天聲，替我擋過這一陣，我不會忘記你的。
你不要怕，不一定會出事的。
凡事總得防一著，是不是？我就怕那姓李的，窮極無聊了，亂拉扯！&rdquo &ldquo但願無事，就好！&rdquo &ldquo我的小鳥喲！看吓得你這樣子，連嘴唇都青啦，紫啦！&rdquo她低下頭來，貼著他的臉，溫暖他，撫措他那受驚的心魂，&ldquo差不離連膽子都碎啦！&rdquo她把嘴唇在他的右臉磨來磨去，好似母羊那麼疼愛他。
給她的磁性一鼓舞，他又昏昏沉沉，聽她的擺布了。
&ldquo好罷，反正不是冤家不聚頭，前世欠了你的債，今世來還！不過&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天聲，我的好親親，不要&lsquo不過&rsquo好不好？男子漢，說了話，不要翻悔！&rdquo &ldquo你讓我回家去，你得讓我回家去！&rdquo &ldquo一走了事，賴得幹幹淨淨，是不是？&rdquo &ldquo不，就算不回家，等回：也得上賭場去！&rdquo &ldquo看你恍恍惚惚地這樣子，再上賭場，輸了錢，那才倒黴！要走，也得定定心！&rdquo &ldquo我告訴你：我的妻子的堂弟弟，他要上賭場來的。
他昨晚赢了錢興緻很好。
她怕他年紀輕，把不穩，叫我來看照他的！&rdquo他白了她一眼：&ldquo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拖了出來了。
&rdquo &ldquo你就讓我孤孤單單住在酒店裡？&rdquo她那麼楚楚可憐。
&ldquo那末，你也一道去！試試你的運氣看！&rdquo &ldquo不！&rdquo這個字的聲音那麼甜；這時，房裡電燈突然黑掉了。
一掉落到她的绮夢中，他的腦子，就那麼糊裡糊塗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都是沙旦抛給他的禁果。
他恍然看見一個魔鬼站在面前，但是他并不曾把魔鬼推開去，而是讓她緊緊地糾纏著。
他的手指在發搐，他嘴裡不住地叫喊：&ldquo我的心，我的寶貝，我的上帝&hellip&hellip&rdquo這是他的無能的呼聲，造孽的嘶喊，他自己明白，将來一定會落入地獄，萬劫不複；但他沒有力量去反抗。
他隐隐約約，看見她雙手抓著自己的胸膛，眼睛直視，在那兒尋找天堂；她是需要他幫著送往天堂的大道去的。
他耳邊忽然響起&ldquo助人為快樂之本&rdquo這麼一句老話。
上帝要他幫著魔鬼來打天堂之門。
于是，她和他吻了又吻，莫名其妙地顫動他們的牙齒，大家都被一種糊塗的熱潮所纏繞，忽然嘤嘤地哭起來了。
從前，他們好似接近過天堂，這一回，他們都切切實實到了天堂。
他迷迷糊糊地想：靈與肉的一緻，該是上帝的意旨了！ 黑洞洞的房間，漸漸微微有些光亮；她和他就在那微光中打起鼾聲來了。
她伸著那雙好似軟化了的大腿，讓新生命在她的天地裡浮遊著。
他也忘記了整個世界，讓疲乏之感占有了他，和魔鬼同榻的夢是甜美的，他把握住這一個最現實的現實。
中央酒店照樣活躍著，各人都在做各人的绮夢，張子沅伸著帶上了兩隻戒指的手，不斷摸索面前的籌碼。
那位女郎拿著一枝鉛筆替他畫記&ldquo大&rdquo&ldquo小&rdquo的符号，她輕盈的笑容，好似替他添加了财氣。
她直覺地把他當作财神；因為他從落手以後，一直沒有失過風。
這一晚的攤路，總是&ldquo大&rdquo&ldquo小&rdquo，&ldquo大&rdquo&ldquo小&rdquo，這麼交叉的多，不知他憑著甚麼靈感，也會歪向這一攤路來，就在天聲打鼾這一時期，他的面前，已經堆著一大堆各色各樣的籌碼了。
那女郎把帶著十個小渦，胖胖的手掌壓在他的肩上，輕輕在他的耳邊道：&ldquo你是活财神！&rdquo一绺香氣沁入他的鼻孔，他陶陶然有些兒飄蕩。
他在自己鄉裡，并不怎樣安分，也懂得男女情趣。
面前的籌碼，把這分禁忌解開來，先是貪饞地看著她，接著便把她的手掌從肩上移到自己的掌中來了。
這時候，攤上開出一個&ldquo大&rdquo來，他又赢了一大把籌碼，高興得跳起來！ 她把籌碼點一點，這一下可赢得多了，一千三百五十元。
風頭順，手氣好，籌碼多，膽子壯，時來運到，無往不利。
她替他算一算，這一晚又赢了七千多，風頭順下去的話，三萬五萬眼見的事。
她仔細端詳這行了運的小夥子，理了發，換了衣衫，眉清目秀，額角開朗，是個發财的樣兒。
他就抓了一把籌碼，放在她的手掌裡，替他握了起來；她約略看看，也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