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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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說：&ldquo我也想不到這時候會有孩子，孩子要來，也是命該如此，我既不怨天，也不怪人；不過，天聲要挖掉他，我可不答應，他也沒有話說。
先前，我總以為他鎮天在你那邊，原來不在你那邊。
男人的心真奇怪，連天聲這樣的男人，都變得這麼利害了；對，你說得對！不能太放松了他！&rdquo她停了一下，接著又問道：&ldquo照你想，天聲到底到那些地方的？&rdquo 明中笑了一笑，說：&ldquo我也好笑！男人的事，總是不大管的；天聲的底細，我也不大明白。
我總以為，男人就像我們的衣衫，用得著，就穿在身上；不穿了，就擱在衣櫃裡，那知把衣櫥打開一看，這套合意的衣衫不見了，那就摸不著頭腦了！&rdquo她呆了一下，把聲音低了緩了，說：&ldquo你見過嗎？Ｍ理發店那個擦皮鞋的小夥子？&rdquo 林弟微微笑著說：&ldquo見過，見過，他們都說，這小夥子是你的達令！聽說，這孩子，中文英文都不錯，還會唱洋文歌，樣兒也不錯！他們都說這孩子像你，跟你打得火熱！&rdquo &ldquo不要說啦！這幾天，這小夥子他不見了。
&rdquo明中有些兒臉紅，嬌羞地說：&ldquo你見了天聲，務必叫他替我打聽這小夥子的家，住在那兒，他叫滕志傑，四川人。
&rdquo &ldquo你連他住在那兒都不知道？&rdquo &ldquo誰知道？他本來寄宿在理發店裡的，後來呢！&rdquo &ldquo後來，跟你住在對海半山的公寓裡。
&rdquo &ldquo你怎知道的？&rdquo &ldquo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的事，誰不知道！不過那孩子是不錯！&rdquo &ldquo嗳，你們都說他不錯，不是嗎？這小冤家，樣兒太像我，簡直是親姊妹！書香人家的孩子，樣樣都來得！&rdquo &ldquo我早知道你是入了魔了！她們說你跟這冤家混在一起，整天整晚地。
&rdquo &ldquo誰？她們？她們還說些甚麼？&rdquo &ldquo昨日，白璐珊來看我，她就說起你的事，活靈活現地；把你那小冤家誇獎的了不得，聽她的口氣，她也喜歡他，樣樣都中她的意。
她自己也沒這麼說，就是我這麼猜想。
照她的話，看中這小夥子的可不少！&rdquo &ldquo白璐珊？&rdquo明中想了老半天，想不出這麼一個人來。
&ldquo你忘了嗎？她總是跟我坐在一起的，山東人，一口京片子；一雙眼睛烏溜溜的，挺俏的；她先前住在我們的隔鄰，新近才搬開的！&rdquo &ldquo對了！&rdquo明中轉過了身，看看架上的鐘，正是酉初時分，她就站了起來。
&ldquo林弟，拜托你，我那小冤家的住址，叫天聲打聽一下，早一點告訴我！時候不早啦！我要上班去！&rdquo &ldquo上班？&rdquo &ldquo到舞場看看，看有甚麼熟人沒有，嗯，我去聽聽白璐珊的口氣，說不定她會知道一點甚麼的。
&rdquo她就這麼急匆匆地走了。
那知舞場一問，璐珊也已經三五天不上班了，大班告訴她：璐珊近來很快樂，在外邊活動得很。
他們把&ldquo快樂&rdquo兩字說得那麼俏皮，好似在打趣她，她直覺地從冷言冷語中，摸出了一點線索，暗地裡搗她的蛋，挖她的心頭肉的，一定有白璐珊的份兒。
她用力咬著嘴唇，下了最大的決心，發下最兇的狠勁，天涯海角，也要鬧個明白。
其時，已是節邊年下，市面大不景氣，老細們都有所顧忌，舞場生意更是清淡了；她等了老半天，才抓到一位闖來的稀客，那個山東高個子，高大昇。
他是到舞場來找天聲的，她也不問皂白，就借了找天聲的因頭，要他伴著她周遊香港的舞場去。
他也來不及問清理由，盡是跟著她團團轉；從西環石塘咀開了頭，再轉到灣仔的大小舞場，夜半時分，又向天宮、麗池看幾家夜總會兜了一轉。
她從相熟的姊妹，大班口裡，知道白璐珊近來跟一位小夥子打得火熱，聲影不離，恰巧這一晚，沒見他們的蹤迹。
明中盤算了一整晚，她忍不了這口氣，拼個死活，也要找他回來。
香港這碼頭，活動的圈子本來有限得很；耐著性子，依著線索搜尋下去，容易碰頭的。
高大昇，這山東漢子，拍著胸口，要替她查個水落石出；到北方幫口裡，他一問一打聽；白璐珊的底細，就有個眉目了。
北方漢子直肚腸，一五一十說給明中聽；他說璐珊的身世是孤單的，飄泊在香港，先前跟一位軍官同居過一陣，那軍官不成材，吃她用她，還不時欺負她；後來鬧了幾回，就各自走開了！新近跟一位四川小夥子住在一起。
他就老老實實勸了她：&ldquo你們都是可憐蟲，惺惺惜惺惺，不要為這點小事，傷姊妹淘的和氣！&rdquo他隻見明中默不作聲，臉色突然變青，雙眼睜得非常大。
好半天，才斬釘截鐵地說：&ldquo你跟我一塊去！你跟我一塊去！&rdquo 大昇一時皇皇然，手足無所措：&ldquo到那裡去？到那裡去呢？我，我，不要去了吧！&rdquo這麼高大漢子，好似頑皮孩子，碰到了老師，渾身周張得很！他的腳，準備溜掉了。
明中突然轉了笑容：&ldquo放心！不會吃了你的！又不是吃人的！不錯，胳膊子向内彎，你們山東人幫山東人，璐珊是可憐的。
我呢，你就不可憐可憐我！我又沒說要鬧甚麼，不過，我要看看，究竟怎麼一回事？你陪著我，說不定别人欺負我，你幫我一下！&rdquo她小鳥似的靠在他的臂上：&ldquo你不可憐可憐我嗎？&rdquo她的聲音那麼凄惋，又那麼溫柔，給她這麼一摸一擄，大昇那幾根頭毛也就順當了！乖乖地又跟著她兜了一晚的圈子。
冤家果然路窄，明中跟大昇剛進了南京舞廳，坐定下來，便見志傑绾在白璐珊的臂上，很親密地雙雙進來了。
志傑一見了明中，腳步便停住了，璐珊回頭對他笑了一笑：&ldquo親愛的，怕甚麼！總是要見面的！怕甚麼！&rdquo她挽了他，就在明中的隔座坐著。
她笑盈盈地，走向明中的座邊，替志傑跟大昇介紹道：&ldquo這是我的表弟弟！十多年不相見了，新近才找到的！這位黃小姐，面熟得很，一向少親近！高老大，你跟黃小姐老朋友啦！怎麼不聽得你提起！&rdquo她說得那麼入情入理，明中啞巴似的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的耳邊，隻聽得&ldquo表弟弟&rdquo三個字。
志傑臉上一塊紅一塊白，簡直不自在；一個字就有千斤重，吐不出來；老半天才向著明中的臉，說出了&ldquo你好！&rdquo &ldquo嗯，你好！&rdquo她那嘴角上的冷笑，就把&ldquo好&rdquo字吞下了半個，她白他一眼，接上又是幾個&ldquo好&rdquo字。
這時璐珊倒坦然地邀了高老大下舞池去，她的臉上依然笑嘻嘻地。
一半晌，志傑一句話不說，明中别轉了頭，也不理他。
&ldquo好姊姊，怎麼啦！我們跳舞去！&rdquo &ldquo呸！誰跟你跳舞？哼，你幾天不見，倒會跳舞了！你這沒&hellip&hellip&rdquo她猛然抿了他的鼻子！&ldquo好！好！&rdquo &ldquo生這麼大的氣！她是我的表姊姊！&rdquo &ldquo是你的表姊姊？我問你：你住在甚麼地方？你表姊姊住在甚麼地方？&rdquo 志傑一聽話頭不對，又急又喘地說：&ldquo我！我，我的家在鑽石山。
&rdquo &ldquo她的呢？&rdquo &ldquo她的家在牛池灣。
&rdquo &ldquo好！我
先前，我總以為他鎮天在你那邊，原來不在你那邊。
男人的心真奇怪，連天聲這樣的男人，都變得這麼利害了；對，你說得對！不能太放松了他！&rdquo她停了一下，接著又問道：&ldquo照你想，天聲到底到那些地方的？&rdquo 明中笑了一笑，說：&ldquo我也好笑！男人的事，總是不大管的；天聲的底細，我也不大明白。
我總以為，男人就像我們的衣衫，用得著，就穿在身上；不穿了，就擱在衣櫃裡，那知把衣櫥打開一看，這套合意的衣衫不見了，那就摸不著頭腦了！&rdquo她呆了一下，把聲音低了緩了，說：&ldquo你見過嗎？Ｍ理發店那個擦皮鞋的小夥子？&rdquo 林弟微微笑著說：&ldquo見過，見過，他們都說，這小夥子是你的達令！聽說，這孩子，中文英文都不錯，還會唱洋文歌，樣兒也不錯！他們都說這孩子像你，跟你打得火熱！&rdquo &ldquo不要說啦！這幾天，這小夥子他不見了。
&rdquo明中有些兒臉紅，嬌羞地說：&ldquo你見了天聲，務必叫他替我打聽這小夥子的家，住在那兒，他叫滕志傑，四川人。
&rdquo &ldquo你連他住在那兒都不知道？&rdquo &ldquo誰知道？他本來寄宿在理發店裡的，後來呢！&rdquo &ldquo後來，跟你住在對海半山的公寓裡。
&rdquo &ldquo你怎知道的？&rdquo &ldquo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的事，誰不知道！不過那孩子是不錯！&rdquo &ldquo嗳，你們都說他不錯，不是嗎？這小冤家，樣兒太像我，簡直是親姊妹！書香人家的孩子，樣樣都來得！&rdquo &ldquo我早知道你是入了魔了！她們說你跟這冤家混在一起，整天整晚地。
&rdquo &ldquo誰？她們？她們還說些甚麼？&rdquo &ldquo昨日，白璐珊來看我，她就說起你的事，活靈活現地；把你那小冤家誇獎的了不得，聽她的口氣，她也喜歡他，樣樣都中她的意。
她自己也沒這麼說，就是我這麼猜想。
照她的話，看中這小夥子的可不少！&rdquo &ldquo白璐珊？&rdquo明中想了老半天，想不出這麼一個人來。
&ldquo你忘了嗎？她總是跟我坐在一起的，山東人，一口京片子；一雙眼睛烏溜溜的，挺俏的；她先前住在我們的隔鄰，新近才搬開的！&rdquo &ldquo對了！&rdquo明中轉過了身，看看架上的鐘，正是酉初時分，她就站了起來。
&ldquo林弟，拜托你，我那小冤家的住址，叫天聲打聽一下，早一點告訴我！時候不早啦！我要上班去！&rdquo &ldquo上班？&rdquo &ldquo到舞場看看，看有甚麼熟人沒有，嗯，我去聽聽白璐珊的口氣，說不定她會知道一點甚麼的。
&rdquo她就這麼急匆匆地走了。
那知舞場一問，璐珊也已經三五天不上班了，大班告訴她：璐珊近來很快樂，在外邊活動得很。
他們把&ldquo快樂&rdquo兩字說得那麼俏皮，好似在打趣她，她直覺地從冷言冷語中，摸出了一點線索，暗地裡搗她的蛋，挖她的心頭肉的，一定有白璐珊的份兒。
她用力咬著嘴唇，下了最大的決心，發下最兇的狠勁，天涯海角，也要鬧個明白。
其時，已是節邊年下，市面大不景氣，老細們都有所顧忌，舞場生意更是清淡了；她等了老半天，才抓到一位闖來的稀客，那個山東高個子，高大昇。
他是到舞場來找天聲的，她也不問皂白，就借了找天聲的因頭，要他伴著她周遊香港的舞場去。
他也來不及問清理由，盡是跟著她團團轉；從西環石塘咀開了頭，再轉到灣仔的大小舞場，夜半時分，又向天宮、麗池看幾家夜總會兜了一轉。
她從相熟的姊妹，大班口裡，知道白璐珊近來跟一位小夥子打得火熱，聲影不離，恰巧這一晚，沒見他們的蹤迹。
明中盤算了一整晚，她忍不了這口氣，拼個死活，也要找他回來。
香港這碼頭，活動的圈子本來有限得很；耐著性子，依著線索搜尋下去，容易碰頭的。
高大昇，這山東漢子，拍著胸口，要替她查個水落石出；到北方幫口裡，他一問一打聽；白璐珊的底細，就有個眉目了。
北方漢子直肚腸，一五一十說給明中聽；他說璐珊的身世是孤單的，飄泊在香港，先前跟一位軍官同居過一陣，那軍官不成材，吃她用她，還不時欺負她；後來鬧了幾回，就各自走開了！新近跟一位四川小夥子住在一起。
他就老老實實勸了她：&ldquo你們都是可憐蟲，惺惺惜惺惺，不要為這點小事，傷姊妹淘的和氣！&rdquo他隻見明中默不作聲，臉色突然變青，雙眼睜得非常大。
好半天，才斬釘截鐵地說：&ldquo你跟我一塊去！你跟我一塊去！&rdquo 大昇一時皇皇然，手足無所措：&ldquo到那裡去？到那裡去呢？我，我，不要去了吧！&rdquo這麼高大漢子，好似頑皮孩子，碰到了老師，渾身周張得很！他的腳，準備溜掉了。
明中突然轉了笑容：&ldquo放心！不會吃了你的！又不是吃人的！不錯，胳膊子向内彎，你們山東人幫山東人，璐珊是可憐的。
我呢，你就不可憐可憐我！我又沒說要鬧甚麼，不過，我要看看，究竟怎麼一回事？你陪著我，說不定别人欺負我，你幫我一下！&rdquo她小鳥似的靠在他的臂上：&ldquo你不可憐可憐我嗎？&rdquo她的聲音那麼凄惋，又那麼溫柔，給她這麼一摸一擄，大昇那幾根頭毛也就順當了！乖乖地又跟著她兜了一晚的圈子。
冤家果然路窄，明中跟大昇剛進了南京舞廳，坐定下來，便見志傑绾在白璐珊的臂上，很親密地雙雙進來了。
志傑一見了明中，腳步便停住了，璐珊回頭對他笑了一笑：&ldquo親愛的，怕甚麼！總是要見面的！怕甚麼！&rdquo她挽了他，就在明中的隔座坐著。
她笑盈盈地，走向明中的座邊，替志傑跟大昇介紹道：&ldquo這是我的表弟弟！十多年不相見了，新近才找到的！這位黃小姐，面熟得很，一向少親近！高老大，你跟黃小姐老朋友啦！怎麼不聽得你提起！&rdquo她說得那麼入情入理，明中啞巴似的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的耳邊，隻聽得&ldquo表弟弟&rdquo三個字。
志傑臉上一塊紅一塊白，簡直不自在；一個字就有千斤重，吐不出來；老半天才向著明中的臉，說出了&ldquo你好！&rdquo &ldquo嗯，你好！&rdquo她那嘴角上的冷笑，就把&ldquo好&rdquo字吞下了半個，她白他一眼，接上又是幾個&ldquo好&rdquo字。
這時璐珊倒坦然地邀了高老大下舞池去，她的臉上依然笑嘻嘻地。
一半晌，志傑一句話不說，明中别轉了頭，也不理他。
&ldquo好姊姊，怎麼啦！我們跳舞去！&rdquo &ldquo呸！誰跟你跳舞？哼，你幾天不見，倒會跳舞了！你這沒&hellip&hellip&rdquo她猛然抿了他的鼻子！&ldquo好！好！&rdquo &ldquo生這麼大的氣！她是我的表姊姊！&rdquo &ldquo是你的表姊姊？我問你：你住在甚麼地方？你表姊姊住在甚麼地方？&rdquo 志傑一聽話頭不對，又急又喘地說：&ldquo我！我，我的家在鑽石山。
&rdquo &ldquo她的呢？&rdquo &ldquo她的家在牛池灣。
&rdquo &ldquo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