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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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也下馬,用力踹它一腳。

    小扁哼唧一聲,還是沒有具體反應。

    我和喜樂相對無語。

    我說:難道隻能挖它眼珠之類才能弄醒?那能不能順便多挖一點東西烤了吃? 喜樂說:你對小扁真是一點沒有感情,反正今天也很累,不如就地歇一會兒,等天亮再說呢。

     (三十四) 我記得在小的時候有一次是這樣,因為做點東西的事情大家偷偷跑出去在外面過了一晚上。

    當時還有我師兄,而我師兄現在在做什麼,我不由想起。

    我們從小長大,寸步不離,無話不說,當然也無話可說,除非寺裡有什麼新鮮事情發生。

    他同我的性格一樣是屬于難以形容的,因為在一起時間太過于長久,導緻這次不能朝夕相伴覺得很輕松。

    可能我一直想要做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以前的事情大家彼此都知道得太清楚。

     今天是我和喜樂,我們找到旁邊一棵樹下,小扁還在離開樹大概十米的地方自顧自站着睡覺。

    晚上空氣很好,星星總能看見,我說:居然從寺裡出來了。

     喜樂說:我倒是覺得沒有什麼太大變化,都一樣。

     兩句對話,大家就昏昏沉沉了。

    不知道靠着睡了多久,我突然覺得有東西在身邊,馬上驚醒,站起來說:誰? 喜樂也被我吓醒,抱着我腿。

     我眼前赫然是一張馬臉。

     我和喜樂松一口氣。

    喜樂摸着小扁說:我想,我們哪能被追殺得這麼緊。

     我說:吓我一跳。

    繼續歇會兒吧。

    離天亮還有多久? 喜樂說:至少還有幾個時辰吧。

    一晚上真長。

     我說:那是因為有點意外。

    沒有意外,什麼都短。

     我和喜樂閉上眼睛。

    小扁居然在邊上開始瞎哼哼,我說:完了,這馬緩過來了,開始精力過旺了。

    你看你,你挑的什麼怪物。

     喜樂在一旁蹭蹭我,睡意朦胧地說:管它呢,睡覺。

    我記得當時伴随馬哼哼,我想了很多事情,比如對于将要發生的事情的無法預測以及這種徹底的無知帶來的恐懼,我發現想多真是毫無意義,因為一切都是一場強行發生和被迫接受。

     (三十五) 第二天醒來。

    天色微亮,我聞到輕輕青澀花香,空氣裡還有露水味道。

    難道這就是喜樂傳說很久的花露水的味道?遠處有些看不清楚,似乎有一些不高的山掩在霧氣裡。

    喜樂還在熟睡,我湊近她仔細打量,真是漂亮的臉。

    似乎比我在寺廟裡看見的漂亮,為什麼,我想,難道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看她睡夢中的容顔?而當她不看我的時候是否顯得特别動人?我想了半天,最後沮喪地發現不是的,是因為今天有了參照物,就是旁邊那張馬臉。

     而更加沮喪的是,小扁居然又睡了。

     我想,我們仨,或者說,我們倆人一馬,會不會因為睡覺的時間完全不一樣,永遠沒有三個都醒着的時候而導緻一個月後還在此地? 我想,喜樂和我,無論我依她還是她依我,都可以。

    但似乎我們都要依這匹作息時間奇特仿佛跟我們有時差的馬。

     我靜靜看着喜樂,此間,馬醒了,跑到一邊去吃了一點草,迷迷糊糊中,我又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喜樂叫醒。

    此時天幾乎大亮。

    我醒來便說:馬呢? 喜樂說:一個人在樹邊跑呢。

     我馬上精神了,說:快趁我們仨都醒着,馬上趕路。

    否則去長安要遲了。

     喜樂說:哦,可我們去長安什麼事情都沒有,什麼是快要遲了? 我說:我不知道,我總覺得要盡快到那裡。

     (三十六) 小扁帶上我們,慢慢悠悠上路。

     中午。

    我們到了一個鋪子前面,那裡賣一些茶水和幹糧。

    我們拴好馬,就座,要了幾碗水和幹糧,我說:這什麼時候才能到長安啊。

     喜樂說:問問老闆。

     我把老闆招呼過來,問:我們這兒離少林寺有多遠? 老闆馬上鼓勵我們:兩位客官一身疲累一看就知道是從長安來,不遠不遠,十裡地就到了。

     我和喜樂一聽,頓時更加疲勞。

     不一會兒,老闆又過來,說:你們的小馬怎麼一路從長安騎過來都不喂啊,餓得都快不行了。

     喜樂說:你不要怪我,我也不知道。

     我說:算了,反正都這樣了,那就早點出發吧,吃飽了? 喜樂點點頭。

    我們重新上路,老闆在身後一個勁兒大喊:錯了錯了,少林是那頭。

     我和喜樂隻能假裝未老先衰聽力不濟,筆直向前走。

     到長安的路真是很長,我隻是期待另外一個晚上的到來。

    有一種感受,必須到往一地卻不知道為何是此地而不是彼地,這是多麼不能用言語形容。

    某人雙手為何是此人雙手而不是他人雙手,雖帶來一樣感覺,又不知道是否一樣,真是很玄乎。

     我和喜樂不用從頭來叙述任何事情,其中無論有多少什麼樣的事情,到今日為止的結局總是不會變的,除非江湖真的那麼簡潔,我們其中一人會突然死掉。

    我其實私下假設過很多次這樣的結局,因為喜樂在少林裡混了很長時間,隻是廚藝日趨見長,防身之術幾乎和八歲幼齒時候沒有什麼區别,所以先死的肯定是她,于是要想的就是倘若喜樂死掉以後我應該怎麼辦。

    我想,我應該挖一個洞把她埋了,然後決意,我要與她同歸于盡,可是我還有事情沒有完成,比如說,師父或者方丈被人殺了,我要報仇,而那人恰好和殺喜樂的是一個人,正好新仇舊恨一起了。

    我對着喜樂的墳頭說,喜樂,等我把他們全殺了,我就自己把自己埋了。

    然後,幸運的是,我順利地把他們全殺了;不幸的是,我再也找不到在那個傷心欲絕的雨夜,我究竟把喜樂埋到什麼地方去了。

     想到這裡為止,已經不能再想下去,因那其實就是一種長久的分開,會長久沉浸在悲傷情緒中,像草一樣不能自拔,而此時,現實生活中的喜樂總是活蹦亂跳到我面前。

    我會注視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