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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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的酒吧裡,在小提琴和大提琴、雙簧管不停催促下,沒有斷然阻止鷹頭靠近我。

    交流是必要的,許多事都在交流中得到解決和進行。

    我的聲音铿锵有力,婉謝着溫暖巢穴外的敲門聲。

     他松開手,緊閉着嘴唇定定地看着我,人看來極聰明。

    智商第一——這個我從前惟一衡量男人的條件,而現在呢,我一想到他那滿腹壞水和不倫不類的半上流語言,便忍不住笑。

     “笑什麼?” “不為什麼。

    ”我不置可否,繼續笑。

     “新鮮,很新鮮,是嗎?”他已經喝了五杯了,臉上仍未有半點醉意,“我在想……哦,我想看到你高xdx潮時的面部表情。

    ” 從酒吧落地有色玻璃窗看出去,橋的曲線順着河面旋繞開去,而夜幕卻融化在河面上。

     是啊,我必須走,母親不暗示我走,我也會離開? 蟲帝蟲東在東,莫之敢指。

     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

     那個停電隻能點蠟燭的夜晚,母親又提起在我出生前後給我取名字的事,說她和我父親翻遍字典,終不滿意,最後兩人精疲力竭躺在床上,父親翻過身,面朝窗子,看着下午雨後陽光移走烏雲的天空,忽然想起這一段。

    他連忙起身去書房翻書。

     蟲帝蟲東,虹也。

    日與雨交,倏然成質,似有血氣之類,乃陰陽之氣。

     不當交而交者,蓋天地之淫氣也。

    在東者莫虹也,虹随日所映。

    故朝西而莫東也。

     此刺淫奔之詩,言蟲帝蟲東在東,而人不敢指。

     以比淫奔之惡,人不可道。

    況女子有行,又當遠其父親兄弟。

     豈可不顧此而冒行乎。

     父親看着看着,臉白如一堵牆。

     母親躺在床上,捂着凸起的肚子沒言語。

     幾天之後,我出生了,待我經護士之手洗裹好後,第一次抱給從産房移到病房休息的母親看時,母親說,就叫她蟲帝蟲東。

     燭光,企圖翻越我的恐懼,不斷地掙紮、跳動。

     每次這個早已成老話的故事重提在母親的嘴裡時,我都猝不及防打了個冷顫,有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我似乎依稀瞥見了以後我們各自的生活和預定的結局。

     船悄無聲息地從橋下穿過。

    夜,更換着色澤,由黑轉青藍,再由青藍變成墨黑。

    灰蒙蒙的雲塊,隐隐沉沉飛動。

    而船燈、橋燈、路燈連同兩岸的房屋,留給上海這個城市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

    在一陣風傳遞過來的煙霧之中越加飄渺,不真實。

     我走得有點疲勞,于是我停了下來,靠在一家賣早點的店鋪門框上。

    門緊緊關着,透過玻璃,店鋪裡間微弱的光線打在我的臉上,我的手觸及玻璃上寫着的鍋貼、米粉、油條、豆漿之類的字樣,雙腿開始輕輕打顫,或許,我生來就應該落腳在這個地圖上最東端的上海,哪怕我在其他城市長大。

    而且,我生來就應該到這個城市鬧一場革命。

    面對這個已經打烊的城市,我多麼像拒絕離開畜欄的一頭可愛的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