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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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很自然地與我常來常往,最後走入我這個圈子也是自然而然的。

    被我拉入這個圈子的,可以說不少是當年的情敵。

    談不上對男人如何苦大仇深,隻是抱着情人的枕頭,女人做了一場夢,不值得做第二場而已。

     我們不對人這樣,就會被人,哦——那樣。

     我們不善躲藏,就會遍體,哦——鱗傷。

     我們無路可走,隻有信馬,哦——由缰。

     哦,管他什麼方向,都去走他一趟。

     搞不明白往日第一号男子漢崔健為什麼中年之後總為女人作歌,這首《他媽的,豬猡!》在體育館一演唱,便被大街小巷的女人們叨在了嘴裡,口香糖一般來回嚼。

     本地報紙記者采訪妖精,她扯上一大堆“新構造女性主義”宏論,最後幹脆說玩弄一個你厭惡已久的男人就像做黨八股文章,有預備期、調節期、沖刺期、高xdx潮期、洩欲期、舒緩打發期和清除期。

    不這樣分段理清,按部就班,就總會覺得這個地方空得慌。

     她高聲笑着,那個羞怯腼腆的比較文學研究生已在飛逝的時光中消失了嗎?路燈的光亮間或打在我的身上,而我的臉始終在帽檐的陰影中。

    寬敞的馬路上,摩托車引擎聲在樓群間隆隆地回應着,高架單軌環城車、地鐵站馬路兩旁的巨幅标語和廣告在我們頭頂呼叫,被風吹得亂舞。

     坐在我身邊的債主是我的第一副手、軍師。

    她又在唠叨,翻來覆去的話是說她不應該在那個不該下冰雹而下冰雹的時候看見我。

    當時我站在河邊,面朝長滿苔藓、青草的橋墩,往水裡一頁一頁扔我的小說手稿,我的表情不麻木也不哀傷,像是做一件應别人所請的事,很認真。

    所有從橋上經過的人都慌着躲避滿天突然降臨的手指頭大的冰塊兒,就這個看起來賢淑的外科女大夫,注意到橋下有一個和這天氣和這世界不相關的人,在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女大夫走到下遊,徘徊歧路,不知何去何從。

    她順手将漂浮在河邊灰黑水面上的稿子拾起幾頁,字迹已經漫漶,讀起來不知所雲,前言不搭後語。

    她卻越讀越激動,最後沒命地往上遊奔來找我,正好在我扔完了稿子,考慮是否把自己往河裡扔時,她抓住了我這個千年一遇的知音。

     貓右手握着方向盤,左手放在排擋杆上說,什麼不都是命定的嘛,有緣,咱姐們! “這不是命。

    ”債主說,“你們看我吧,結過三次婚,第一次丈夫嫌我不會生小孩,第二次丈夫凡事都記賬,一小瓶醬油,一度電,包括我的衛生巾消耗量。

    ” “第三次婚姻,新郎有心髒病,死在婚床上。

    ”貓插話。

     “哎,他不死,我看也過不長。

    三次婚姻一次比一次短,我幹脆做了快樂的寡婦。

    ”債主反對把一切變化和奇遇都說成是上天安排的。

    男人口口聲聲說女人愚蠢,咱們能聰明點,就聰明一點。

     我對貓說,當我們聰明一點之後,便遇到了你。

    關于貓的傳說太多,有人說她是名教授之後,又有人說她是名演員的棄女。

    待她成為一隻名貓後,身世不明,反而給她增添了神秘的誘惑,特别是那一身白衣,加上在陽光下微微泛着紅光的黑發。

    使她身後永遠跟着一群人。

    她的樂趣、嗜好就是她的職業,就靠“趣味”,她成為這個城市裡可以數得上來的年輕富婆之一。

     你搶了我們的生意!在賓館的禮品店裡,我和她這樣開始了對話。

    她把我們要的幾條大魚先下手釣住了。

     你們?她正在全副心思挑鮮花。

     是的,我們。

     是我手裡的康乃馨或是我語調的奇異引起了她的興趣?當她随我一道步入無主名花酒吧——我們經常出入集會的場所之一,面對一屋子狼一般毒盯着她的眼睛,她沒有退縮,而是走上前來,誠懇地問我,我能在這兒喝一杯嗎? 貓露出迷人的微笑,對後視鏡中的我和債主說:“知道嗎?那時,我對你們早就心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