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張員外世襲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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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大道無一非道,全憑悲歡離合;

    事情皆轉奇巧名,今人猜想不過。

    事情原有格緻,辭句莫看錯說;

    走盡仔細紀揣摩,免得書中之樂。

    西江月罷。内中引出來了一部大明野史。當初洪武爺與陳有諒大戰,兵敗蘇州城内,被大兵圍困,内無糧草,外無救兵打救,甚是危殆,多虧了一人救濟,是何人氏?這蘇州城内,有一家張員外,家中大富,情願出納倉谷二十萬石,洪武爺兵得糧草,遂得勝了漢王。後來即了帝位,駕坐南京,想起了此事,下召張員外進京,重加封賞。

    張員外志潔清廉,封官不要,贈金不受,皇爺無奈,恩賜他世襲進士,百頃良田。

    張員外謝恩回家,幾年身亡。膝下一子,名叫張才,字是學富,年方一十六歲,娶妻窦氏,守制三年,孝服已滿,日日家中誦讀詩書。

    時值三月,聞聽虎丘山迎春大會,心中思想,這幾年無曾出門閑遊,不免告知娘子,觀會散心一遭便了。

    這公子獨坐書房悶無言,忽聽得大會起在虎丘山,

    這幾年守制帶孝家中坐,蓋無曾出離府門閑遊玩,

    到不如今日出門去遊會,看一看會表景緻全不會,

    觀一觀士女王孫巧打扮,娼望陽春煙景三月三,

    看一看金勒馬嘶茅草地,看一看玉樓人醉杏花天,

    娼望桃花柳絮那裡好,觀一觀飄飄蝴蝶上下翻,

    這公子一心去想去遊會,回宅内請出窦氏說根原。

    話說公子想到這裡,回了内宅,窦氏一見問道:「相公不在書房用功,來此内宅有何話說?」

    公子說道:「娘子有所不知,我在齋中服孝三年不曾出府,今日忽聽虎丘山三月三迎春大會,我有心前去看一看勝景,散一散悶懷,因此來與娘子說知。」

    窦氏說道:「相公出門望景,倒也罷了,隻是身輕年小,叫妾身放心不下。」

    公子說道:「娘子放心,小生前去,二五日就回,有何挂慮?」

    窦氏說道:「相公既然要去,妾身也不敢強留。」

    命丫鬟整理一桌酒席,夫妻二人對面坐下,窦氏說:「相公要去遊玩望會,妾有此良言,是你聽了。」

    窦氏賢德女,善知夫妻情;

    答說去遊會,備酒先餞行。

    輕吐櫻桃口,笑言尊相公;

    你今要遊會,聽我說分明。

    妾身有幾句良言囑咐你,

    但恐你少年出門無正經,

    虎丘山五色雜人俱多有,

    許多的非類無良将人坑,

    萬望你時刻小心藏主意,

    千萬個莫食耍戲作聰明,

    第一來休食美色卧花柳,

    第二來休要食醉飲劉伶,

    第三來莫進賭博場遊玩,

    内裡邊無有之人心不平,

    不過是閑看買賣觀把戲,

    但願你此去一望即回程,

    莫戀着彩樓笙歌音韻妙,

    叫妾身倚門盼望挂心中,

    好一個三賢四德窦氏女,

    對丈夫口吐良言即叮咛。

    話說窦氏夫人面對丈夫,将言語囑咐過了。

    公子說:「娘子放心,小生一一記下了。」

    窦氏夫人問道:「相公此去,可用幾名家人,或是騎馬,或是坐車?」

    公子說:「不用,隻用一人一馬,将我送到,命人馬回家,三日以外,再去接我不遲。」

    窦氏聞言,自箱中取出一套新衣靴帽俱全,與公子換上。親自與丈夫包了一個包,又剪上碎銀幾兩,吩咐家人規了良馬一匹,窦氏親自送出大門。張學富上了坐騎,有一名家人跟随,這公子跨馬揚鞭,往虎丘山去了。

    這公子跨馬奔上路陽關,

    窦氏女目送丈夫站門前,

    眼看着相公奔上大路去,

    隻看的人馬柳陰相遮欄,

    他可才倒那金蓮還家轉,

    自今後隻身化做啟山,

    自今後獨守空房無伴侶,

    自今後盼斷衡陽再不還,

    自今後大門一别千秋夢,

    自今後再想見面難上難,

    且不言少年公子去遊會,

    再說那道姑出家桃花庵。

    按下張學富,不提他行程如何。

    且說這虎丘山以東,有一莊寺院,名為桃花庵。庵中有一位道姑,姓陳法号妙禅,其父陳乃宋,在蘇州貿易,丢了大本,将此女賣于庵中,當下一十八歲,生得人物聰俊美麗,升當才學,人不能及,風韻無人可比。自一十六歲,那一等風流态度,出現于外,每日裡思想尋一個美貌、如意的郎君,消一消身邊的欲火,怎奈是眼界高大,見得那一些王孫公子,士庶百姓,少年者至多,皆不中意。因此煎熬日月,朝思暮想,其日已久,挨到一十八歲。是日正當暮春之氣,這道姑身處禅房,郁郁悶坐,那一段思春的情景,今人描寫不盡,怎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