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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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是大家看你也怪怪的。

    ”西夏就嗤兒地笑了一下,說:“我明白了!”彎腰從路邊掐下一朵顔色黃黃的花,花莖流出白汁,立時卻變成漆一樣的黑。

    子路說:“不要掐的,這汁粘在手裡就洗不掉了。

    你明白啥了?”西夏說:“你總嚷嚷着要回來,回來你就沒自卑感了麼!”子路說:“我才沒自卑感,有自卑感我能娶你?!”西夏說:“娶我是不是要換種的?” 一走進蠍子尾村巷,西夏看見的到處都是柏樹,樹老如卧,就在每一棵樹下要拍照。

    子路也來勁了,介紹這一棵是扁枝柏,從根到梢枝杆全是扁形,那一棵是扭柏,樹身扭得似麻花,又有塔柏、夾槐柏、挂甲柏,一直到了他家院牆外,指着一棵斜斜地順着房後檐和院牆頭透巡而長的柏說是飛檐走壁柏,西夏就興奮得一蹦老高。

    這一蹦,巷中有人瞧見了,直着脖子喊:“雲奶!雲奶!”聲音急迫。

    巷道的門窗裡同時六七個腦袋伸出來,在說:“子路回來啦!”子路回應着,把香煙撂進窗裡,把水果糖塞給跑來的孩子。

    一個孩子剝着糖往一家門道裡鑽,糖掉了,拾起來喊:“雲奶雲奶,我叔回來啦!”西夏卻聽到了哪兒有胡琴拉動,沙啞的聲音在唱着:“黑山喲那個白雲湫,河水喲那個往西流,家沒三代喲富,清官的不到喲頭!” 西夏說:“你聽,你聽。

    ”子路說:“那是迷胡叔唱醜醜花鼓哩!”子路的娘在牛坤家捉筷子,門外的土場上驢在打滾,塵土嗆得雞飛,貓也跳牆,而且坐在碌碡上的迷胡又是拉又是唱。

    牛坤的老婆一邊罵迷胡:瘋圓了,怎麼偏還記得醜醜花鼓的詞兒?!子路娘說:“順善他爹活着的時候是結巴子,可台子上唱戲從來不結巴。

    ”兩人一邊把兩雙筷子頭兒用麻繩縛住,各執一方,攪過去翻過來,口裡念念叨叨,數說着碰見哪一路鬼了,讓孩子發燒,是你了你停住。

    結果筷子突然翻不過來。

    子路娘說:“瞎,是村北頭吉喜那死鬼!吉喜吉喜,冤有頭債有主,你害娃娃家怎的?你走!你要不走我就用桃木撅子釘在你墳頭了!”那吃糖的孩子踉跄進來,說是“我叔回來啦!”子路娘收拾了筷子,就從炕上下來,往自家去。

    碌騰上的迷胡停了胡琴,也不唱了,說:“嫂子,嫂子,不過年不逢節的,子路咋這會兒回來?”子路娘生他的氣,說:“他爹過三周年呀,他能不回來?!”迷胡就“律,律,律”地牽驢,驢不高,他站着還沒驢高。

     子路見娘出了牛坤家的後門道,叫“娘!”,西夏也收住腳,叫:“娘!”一手搭在娘的肩上。

    作娘的一時反應不過來,心一急,手就嘩嘩地顫,仰頭看西夏的臉,想去摸摸,手舉起來,卻拍打了西夏胳膊上的土,說:“快回快回!”迷胡偏拉了驢從巷子那頭出來,大聲說:“子路,回來給你爹過三年了啊……人一死就有了日子,這麼快,你爹死了三年了!”子路說:“迷胡叔,你醜醜花鼓還唱得好麼!”迷胡說:“還唱得好?你覺得唱得好了,叔給你再唱一折!給别人不唱,也得給子路唱的,子路是大福大貴,櫻甲嶺崖崩了,壓了那麼多水田,卻沒壓到你家的墳上……”子路說:稷甲嶺崖崩了?” 迷胡說:“可不崖崩了!天上還飄着個大草帽子,當年我在白雲湫就見過……”娘說:“你快去忙别的事去吧,你不好好去護林子,鎮上得扣你的錢呀!”迷胡說:“這誰說的?”娘說:“順善說的。

    ”迷胡勃然大罵:“順善驢日的!”牽了驢扭頭就走。

    西夏覺得有了遺憾,說:“他要唱咋不讓唱呢,他唱得好聽哩!”娘說:“他瘋了。

    ”子路說:“瘋病不是早好了嗎?”娘說:“哪裡就好了,過幾天重過幾天輕,視甲嶺一崖崩他就瘋圓了,唱唱歌歌的,那麼一把年紀了,也不知羞,丢人敗興!” 到了自家院門口,門鎖着,伸手從門腦上摸鑰匙,開了幾下都沒開開,還是西夏拿過來開了鎖,說:“我活該是這家人哩!”但見院子不大,四間上房。

    粗柱寬檐,台階上堆放着整整齊齊的劈柴,兩邊有東西廈房,右前院牆下是個磨坊,左上房前有株櫻桃樹,樹下一塊捶布的青石,從院門到上屋牆上拉着的一道鐵絲上晾着被褥,豔紅的夕陽正照着,被面上碩大的牡丹花閃着光,像是鮮活的。

    娘說:“被子給你們都晾了,我隻說中午回來,坐在家裡等着卻不見人影,才去牛坤家,來正的小女子說你們回來了,我還不信哩,果真就回來了!”西夏隔了被子看那櫻桃樹,猛一瞬間,卻覺得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