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火爐和花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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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眼裡漸漸放出銀光來,從鼻子裡發出豹子般的低吼,盯着黑暗,手指變成利爪抓破了床席。

    過了一陣,陰風出了門,蓮英也跟着蹿出去,向黑處低吼,繼合聽見院裡一陣野獸的撕打聲。

    蓮英變成了一隻豹子。

     繼合雖不是正宗漢人,但正如希撒瑪她媽說的,他是漢人調教出來的,又有他爹給的“合”字,天塌下來也不驚不惱,尤其要是兩個女人為他鬥架,他更是要合上腦仁子盡快睡。

    他聽着院裡的撕打無動于衷,隻昏然思索着人生怪異,琢磨他為什麼從一個女鬼懷裡逃出去卻又落到了一個女豹爪中,想想也樂在其中,可見凡是有情女子必是鬼怪禽獸,或許世上惟有鬼怪禽獸才有魂魄,有魂魄者才解人意,才敢作敢當。

    如此說,鬼怪禽獸倒比人解人意,那又有什麼人情可言?人之情乃人情……他想來想去腦子隻是要睡,不能明白,就随意沉到夢裡。

    過了一會兒,又從夢裡浮出來,似乎聽見整個宅園都靜了,隻有兩個女人的對話聲。

     “姐姐,我當年為了仰慕繼郎而被張大文人羞辱而殺,死後發誓伴着繼郎一生。

    自他離去,我已為他看家多時,隻盼有天能與他夫妻一場。

    沒成想他今日帶了你回來,可憐我這孤魂又沒了去處。

    我見姐姐你武藝高強非凡人可比,小妹不敢與你相争,隻是求你饒我一回,讓我再像昔日剛死時那般與繼郎再好上一場,我就到陰間去安家隐遁,再不來攪你二人。

    ” “我倒不明白了,你倆當初一個是在陰間一個是在陽世,你們是怎麼好的?” “難道姐姐不知道魂魄入夢之事?有多少在醒時不能做、不能見之事都是在夢裡做出和見到,那夢境才是真的自在。

    ” “你既然能在夢裡和他好,幹嗎不盡管去夢裡找他,找我幹什麼?” “他現在心裡隻有你,縱是我找到他,他也不會依我,再說與姐姐這番較量,倒使小妹我佩服姐姐的豪氣。

    我若在你這樣的人眼皮底下偷情,也顯得我太小氣了。

    倒情願鬥膽約姐姐與我同去,一是與姐姐結個坦白的交情,二是有兩個姐妹分享溫情又是另一種滋味兒。

    ” “我可怎麼陪你法兒?” “待我與姐姐一起去他夢裡,到了那兒,姐姐你聽我的就是了。

    ” “我今兒就看在你這冤魂的份上,成全你了。

    但隻此一回,再不許來擾我們,也不許偷他。

    你也知道了我的脾氣。

    自從我跟他好了,他就是我的了。

    ” “姐姐真是豪傑,全沒有我們這些俗女之見。

    你可知照凡人俗世之說,隻有女人歸了男人一說,哪有男人歸了女人的道理?我就愛姐姐這脫俗之氣,也情願将這個男人讓出來了。

    姐姐放心,你有義,我有信。

    雖說你我愛了同一個男人,但我們畢竟都是見過世面的女子,哪能就為了一個男人毀了我們的信義。

    烈女一言,五馬難追。

    ” 繼合聽得似懂非懂,覺得這對話可笑荒唐又沒精神細琢磨,漸漸又沉進夢裡,隻覺得是摟着蓮英纏綿,細看,卻是嬌豔。

    一邊做一邊知道是在夢裡,就順水推舟,恍又覺得似夢非夢,好像蓮英、嬌豔變成一個人,又好像是兩個人。

    早晨醒來,心裡仍恍惚着,再看身邊,并不見蓮英。

    走出門,隻見蓮英睡在草叢裡,而蛇蛙蜘蛛全無蹤影。

    繼合更不知道是醒着還是在夢裡。

     蓮英發現自己有孕後,她媽才趕到夢裡來責備,說:“漢人就是這麼大發了。

    ”她吐個不停,她媽又來到夢裡教她吃什麼好。

    孩子生下來時,起名叫“繼成”。

    蓮英要叫他“烏地”,但沒人跟着叫。

    她自己覺得沒勁,也不叫了。

    繼合在朋友面前稱她為“糟糠”,街坊鄰居喜歡她,叫她“成他媽”,主婦該做的事她都會做了,但人們還是傳說,繼合媳婦是隻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