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冬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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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舢闆,發出幹枯的鼓動聲駛離了港口。

     由于漸顯安逸和充盈的水面被染為紅褐色,從停泊着的船上灑落下來的幾抹燈影則變得淺淡起來。

    六點二十五分,公園的水銀燈熄滅了。

     “不冷嗎?” 龍二數次問道。

     “寒氣都沁到牙根裡去了。

    不過沒問題。

    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吧。

    ” 在多次問着“不冷嗎”的同時,龍二也在心底無數次地叩問着自己——你真的要舍棄嗎?将那大洋的感情、那非比尋常的颠簸不斷賜予你的内心郁暗和陶醉心境;将那别離的壯烈;将那為流行歌曲而灑下的甘美淚水……将那種自己原本就是男人,卻因與世隔絕而越發成長為男人的狀況。

     潛藏在厚實胸膛裡的對死亡的向往。

    遠方的榮耀和遠方的死亡。

    所有的一切都在遙遠的“彼方”。

    無論如何它們都在遙遠的“彼方”。

    你要舍棄掉這一切嗎?因為總是直接接觸郁暗洶湧的波濤以及長空雲際的崇高之光,自己的内心世界已經扭曲變形。

    所以自己時而郁悶壓抑,時而昂揚奔放,進而無法辨認出最高雅的感情和最卑劣的感情。

    于是就把功過是非全部轉嫁給了大海。

    你要舍棄掉如此令人快慰的自由嗎? 另一方面,在此次遠航的歸途中,龍二也切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極度地厭惡起了航海生涯的凄慘和寂寞。

    他嘗遍個中滋味,确信所有的滋味均已被自己品嘗殆盡。

    看吧!哪裡都不存在什麼榮耀!無論在世界的任何地方。

    北半球也好,南半球也罷。

    即便在船員們憧憬的那顆星鬥——南十字架的星空下! ——貯木場的複雜水面清晰可見。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雞鳴,天空孕育出一種羞赧的色彩。

    但是,被煙霧包裹着的港内船身,反而在桅燈熄滅的同時,呈現出一隅虛虛幻境。

    天際赤紅朦胧。

    橫曳的雲朵随風飄移,覆蓋住了遠方的海面。

    此時,兩人身後公園的空間已經大面積地泛起魚肚白,海塔的旋轉探照燈也收回了自己的光束,隻剩下忽亮忽滅、閃爍奪目的紅綠兩色在顯示着它的所在。

     由于寒冷至極,兩人憑欄相擁,原地踏腳。

    比起裸露在外的臉部,寒氣反倒自腳下汩汩升騰上來。

     “快了吧?” 在突然喧嚣起來的小鳥的鳴啭聲中,房子說道。

    因寒冷而憔悴的蒼白面孔上,出門前倉促塗上的一點口紅,現在顯露出鮮豔的色彩。

    龍二覺得它很美。

     不久,貯木場右側高高的淡墨色天際上,便朦朦胧胧地透射出一片淺紅色輪廓。

    俄頃間,太陽變成了一個顯眼的食用紅粉般的绯紅色圓圈。

    不過,那光亮纖弱得尚可直視,宛若一輪紅色的滿月。

     “好年頭呀!你我二人能夠像現在這樣觀看元旦早晨的日出!别的不說,這可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元旦早晨的日出啊!” 寒風使房子的這番話走了調。

     如同站在冬季的甲闆上頂着北風說話一般,龍二扯着嗓門毅然決然地喊道: “嫁給我好嗎!” 這句話被房子反問了一遍。

    她的反問令龍二焦躁不安起來,于是,不說為佳的話沖口而出。

     “我在問你‘嫁給我好嗎’!或許我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船員,可我迄今為止在生活方面一直是很檢點的。

    也許你要笑話我了,我還有兩百萬元的存款呢。

    過後讓你看看存折吧。

    那是我的全部财産。

    不管你同意與否,這筆錢我可是全都要交給你的!” 這些樸實的話語超乎龍二想象地博得了高雅女人的心。

    房子喜極而泣。

     龍二那忐忑不安的眼睛,已經不能直視輝煌漸增的太陽。

    汽笛聲響徹雲霄,汽車聲在耳畔回蕩,港口内的聲響在漸漸蘇醒後變得高昂不止。

    遠方雲霧叆叇,看不到地平線。

    太陽則開始把它的反射,猶如飄逸的赤紅煙霧一般,灑向正下方的水面。

     “啊,可以呀。

    不過,關于這件事,我想我們還有很多問題需要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