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冬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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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毅然決然地大聲将抽屜拉了出來,并把它粗暴地扔在地闆上。

    他一聲不響地站在那裡,側耳傾聽着。

    從家中任何地方都沒有傳來相應的聲響。

    樓梯上也沒有響起慌慌張張上樓的腳步聲。

    萬籁俱寂。

    能夠聽到的,隻有自己心髒飛快的鼓動。

     登看了一眼時鐘。

    才十點。

    這時,他萌生出一個怪異的念頭:就在抽屜空當裡學給他們看!這是一種奇妙的諷刺。

    要想嘲笑大人們卑劣的心血來潮,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登拿着英語單詞卡片和手電筒,鑽進了抽屜空當中。

    媽媽大約會為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所吸引而來到這裡吧?當她發現了登奇怪的樣子後,一定會憑直覺意識到登的目的吧?她大概會因羞恥和氣憤而怒火中燒吧?她會揪出登,扇上幾個大耳光吧?那時,登或許會用羔羊般天真爛漫的眼神,拿出單詞卡片這樣說: “怎麼就不行了?我正在這兒學習呢。

    狹窄的地方反而讓人心裡消停嘛!” ——想到這兒,登被溢滿塵埃的空氣嗆得笑了起來。

     登弓身待在空當裡,不安的感覺随之逝去。

    此前的心神不定竟顯得那樣荒唐可笑。

    真是弄假成真,他覺得學習的念頭正從頭腦裡慢慢萌生出來。

    管它呢,對于登而言,這裡是世界的邊境,與赤裸的宇宙直接相連,無論逃遁到哪裡,都不可能到達比這兒更遠的地方。

     他勉為其難地屈起胳膊,用手電筒照着卡片一張張閱讀起來。

     Abandon……抛棄,舍棄。

     這個單詞他常用,因此認識。

     Ability……能力,才能。

     這與天才有什麼不同呢? Aboard……在船上。

     輪船又出現了。

    他在腦海裡喚醒了出航時響徹甲闆的從揚聲器傳出的聲音。

    接着,耳畔又響起了巨大的金色汽笛聲,如同絕望的布告一般……absence……absolute……登在手電筒光亮的照射下,不知不覺地步入夢鄉之中。

     龍二和房子很晚才走進卧室。

    由于今天晚上用餐時對登宣布的那個決定,兩人擺脫了心理上的重荷,隻覺得一切都已到了嶄新的階段。

     可是,在就要上床之際,房子的羞恥感卻不可思議地複蘇了。

    房子剛才詳細述說了事實真相,并過度地談論了骨肉至親的感情。

    她感受到迄今為止從未有過的深深安堵,同時也萌生了一種針對陌生的神聖對象而産生的莫名其妙的羞恥感。

     房子穿着龍二喜歡的黑色西式女睡袍,在床上躺下以後,她一改以往聽憑龍二把房間弄得燈火通明的習慣,要求他關掉所有的電燈。

    接着,龍二在黑暗中抱住了房子。

     事情結束後,房子說道: “原以為在黑暗中就不會覺得羞恥,沒想到正好相反嘞。

    反而感到黑暗全都變成了眼睛,仿佛自始至終都有誰在看着似的。

    ” 龍二對房子的神經質報以一笑。

    他環視着房間。

    室外的燈火被窗簾遮住,無法進入眼簾。

    房間一隅的回流式煤氣暖爐沒有火焰,隻能看到微弱的藍色亮光,宛如遙遠小鎮上的一片夜空。

    雙人床黃銅柱子的些許光亮,正在黑暗中微微顫動。

     突然,龍二的目光停留在與隔壁相鄰的圍牆裙闆處。

    裙闆上有一圈風格古樸的波浪形木雕框,其中的一處正向黑暗中滲透出微弱、模糊的光亮。

     “那是什麼呢?”龍二漫不經心地問道,“阿登大概還沒睡。

    這房子已經很舊了,明天,我用點兒東西把那個隙縫堵起來吧。

    ” 房子像蛇一般從床上擡起白皙光滑的脖頸,目不轉睛地凝視着由那裡洩出的光亮。

    她随即迅速明白了一切,抓起身邊的長袍将胳膊伸進衣袖内,然後一言不發地躍身破門而去。

    龍二驚慌地喊她,但是沒有回音。

     登的房間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傳來了房子的哭泣聲。

    龍二也滑下床來。

    可是他又在考慮,自己現在就過去是否合适?他在黑暗中猶豫了片刻,接着便打開立式台燈,在窗邊的長沙發上坐下,點燃了一支香煙。

     登霍地睜開了雙眼,因為他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兇猛力量扯着長褲從抽屜中拽了出來。

    還未等他弄清發生了什麼事,媽媽那富有彈性的纖細手掌,已經不由分說劈頭蓋臉地向他的面頰、鼻子和嘴唇落将下來,以至他無法睜開雙眼。

    登有生以來還從未被媽媽如此抽打過。

     登被拽出來的時候,也不知是媽媽還是登,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