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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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靠霍勒斯-範-杜森的引薦,保羅最終才得以結識查普曼博士的。

    霍勒斯是一個年輕的産科和婦科醫生。

    他對經過長期訓練所從事的這一行業一直不感興趣,一直盼着成為一名統計學家。

    當查普曼的第二個項目已經具備了足夠的基金,但工作還沒有完全上路時,他需要雇用業餘的助手。

    霍勒斯-範-杜森是他所雇的職員中的第一個。

    霍勒斯身子單薄,瘦骨嶙嶙,當他站起來時,你肯定會聽到吱喳作響的聲音。

    他那眨動着的近視眼顯得十分平靜,他的鼻子有些鷹鈎形,他的下巴後削,像是道歉似的。

    每當保羅看見霍勒斯的臉時,便油然想起奧爾德斯-赫克斯利①論述雪萊的句子:“不是人類,不似男人,是仙人和白色懶蟲的混合體……沒有血液,沒有真正的骨頭和五髒,有的隻是漿狀物和白汁。

    ”霍勒斯也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液體面表,因而便設法用正正規規的漿硬的襯衣,嚴嚴肅肅的海軍領帶,和黑色的套服來加固它。

    盡管如此裝束,但他比看上去的樣子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他骨子裡對基本的體面和清教主義的習俗要求卻很嚴,并且一直信奉隻有數字才能體現出真實、理解和信息。

     ①奧爾德斯-赫克斯利(189-1963),英國小說家、散文家。

     保羅立即被吸引過去,因為他既和善又公平。

    另外,保羅斷定,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決不會産生誤會。

    他倆很自然地投合在一起。

    他倆都很孤單——或者幹脆說,因為倆人都無牽挂,女店主們設想他們是孤獨的。

    保羅很快了解到,霍勒斯曾經結過婚,但婚姻生活不很久他妻子便離開了他,或者他把她打發走了。

    眼下,她住在加裡福尼亞州,處在與他分居的狀态下。

    其中還有某種謠傳,保羅從來沒有搞清楚過,或者說他不想去弄個明白,而霍勒斯也從不開口言及這段傷心事。

    有幾次,保羅曾經聽見教授的妻子們,或者是他們的已成人的女兒們談到範-杜森夫人的近況,語氣中頗帶抵觸和厭惡情緒。

    因為,這種事情總是出自婦女之口,其抵觸情緒也便毫無二緻。

    保羅感到欣慰的是,他推斷出目下這位範-杜森夫人一直很漂亮,對男子很具吸引力。

     随着他們友誼的發展——一直玩玩撲克啦,打打球啦,一起看看電影啦,有時重複約會啦,遠足散步啦,交談一下他們的工作啦等等——保羅獲悉了查普曼博士的項目計劃,霍勒斯得知了保羅出版的書和正在寫的書。

    一個夏日的傍晚,霍勒斯要求讀一下《審查初探》這本書。

    一周之後,霍勒斯便讀完了,而且很喜歡它。

    他告訴保羅,他把這本書借給了查普曼博士。

    兩天以後,霍勒斯于課間在體育館前找到了保羅,異常興奮地告訴他,說查普曼博士想見他。

     就這樣,保羅最終見到了查普曼博士。

    霍勒斯開車把保羅帶到城裡一家瑞典旅館裡,查普曼博士坐在一間大房子内隔開的小間裡。

    他們一邊吃一邊談。

    他們開車回到學校,走進瓦楞鐵構件制成的小房内。

    查普曼領他參觀他、霍勒斯和其他人正在幹的事情,查普曼介紹着。

    後來,考慮到呼吸點新鮮空氣對他們有好處,查普曼又帶他們在已經黑下來的校園内遛達了很長時間。

    保羅快速地邁着步子以保持與查普曼平行,霍勒斯則落後一步。

     這是一個使人心搖目弦,激奮不已的夜晚,從哪個角度講都是如此。

    對保羅,更是其妙無比。

    他發現查普曼博士機智敏捷,盡管對所從事的工作缺乏幽默感,但是一個像他自己一樣博覽群書的人,一個有催眠作用的談話人。

    這晚保羅有幾次把自己從那語流中拉開,端詳着查普曼博士,看到的是德懷特-穆迪①比利-桑戴②。

    查普曼博士不光具有尖嗓音、單調乏味的口才,而且對他的使命有股專心緻志、狂熱鼓吹和盲目熱衷的勁頭。

    在他談論男人和婦女中的調查對象時,用一種人們在談論比目魚時也許使用的毫無血性的超然态度。

    當他談論性的問題時,用的也是人們在談論一件家具或穿着的衣物時所用的那種随随便便的口氣。

     ①德懷特-穆迪(1837-1899),美國福音傳教士。

     ②比利-桑戴(186-1935),美國福音傳教士。

     當他們穿越校園時,保羅意識到——這種意識在他們以後的旅行中得到進一步确認——查普曼博士對外界情況毫無知覺或敏感。

    他對觀光和風景不感興趣,沒有意識上的反應。

    他甚至對作為具體的人類的人群也不感興趣,那些能夠對他的統計數表和代号作出奉獻的人當屬例外。

    也就是在這天晚上,保羅第一次小心翼翼地猜度起查普曼博士私人的性生活來。

    後來,霍勒斯告訴他曾經有過查普曼夫人的事情,并且重複提到在密爾沃基市有個姿色秀美的中年婦女的謠傳(請注意,盡管查普曼博士确确實實每月隻身去密爾沃基幾次,但僅僅是謠傳罷了)。

    不過,如果此傳屬實,這種事情隻是一種解剖學上的需要而已。

     在這整個的晚上,保羅明白将要發生什麼事情,自己在等待着,擔心這種結局不出現(這種擔心出自他在學術上根底不深方面。

    因為他甚至連個有碩士學位的講師都不是,隻是普普通通的教師而已。

    這使他有時感到自己沒有資格加入這個俱樂部),最後,事情終于來了,他畢竟沒有感到吃驚。

     “在這一點上,我深感遺憾,不過,我不得不讓多米尼克走啦。

    ”查普曼博士說。

     他們走到有山牆的标有希臘字母的房子前,查普曼博士站在鑲石的路邊上,很費周折地點上了一支香煙。

     “一個好人,”他繼續說道,呼出一口煙。

    “可惜他與一個天主教姑娘結了婚。

    她和她的全家為了他這份不光彩的職業拼命地敲打他——他想回到他的第一次的工作上——當我發現他時,他從業于生理化學——不過,他對我有一種确鑿無疑的忠誠感。

    在過去的一年裡,他與我們一起會見訪問,走遍全國。

    不過現在,他變得不耐心和煩躁,我們正在核對資料,這個情緒沒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