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 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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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肫肫皓皓,不粘帶一物。

    意即良知之運行,見即良知之發越。

    若倚于意,便為意障;倚于見,便為見障。

    如秤天平者,手勢稍重,便是弊端。

     金溪諸友遊紫玄洞天,入翠雲寺,觀象山先生題壁,發明隻今真僞真僞之旨。

    曰:吾輩論學,開口說要真,卻安頓著不存;開口說辟僞,卻安頓著不去。

    似此等待坐廢光陰,如何得結果?須從隻今辟僞存真,句句步步不肯自欺,方不愧先哲。

    淳熙己酉迨于今,己酉相符也。

    躍馬鳴玉,地相迩也。

    二三子其請事斯義,如川方增。

     疏山吳子會于望仙,述年來以悔自檢。

    曰:悔者進道之機。

    悔于見在,便是素位以學。

    若悔于既往,猶恐是将迎心。

    既别,與諸生登舟,論牛山之木,誰為斧斤,誰為牛羊。

    諸生辨诘紛然。

    徐答之曰:隻是自家。

    吳子曰:識得自家,始好著工夫。

     介庵章子問靜中體認,覺得無喜無怒,無哀無樂,此莫是未發時?曰:公看得喜怒哀樂粗了。

    既雲體認,既雲覺,是有情無情?曰:謂之無情則不可,謂之有情則未形,吾更思之。

    曰:昔人論體用一源,或譬諸鐘,曰未扣而聲在,及扣而聲出。

    或譬諸鏡,曰無時而不光,無時而不照。

    公所言,鐘說也。

    某所言,鏡說也。

    近見東石子錄晦庵公一段甚精确,曰有天地後此氣常運;有此身後此心常發。

    惟當于常運處見太極,于常發處見本性。

    若離常運而求太極,離常發而求本性,恐不免佛老之荒唐也。

    公請從心體體認,莫從書冊校堪。

    明日,聚講拟岘台,曰:吾得之矣,情是常發,性是常未發。

    戒慎恐懼即是情,故程門慎獨不分晝夜,破我數十年之疑。

     東石王子論近來講學多論本體,于開物成務似少實用。

    曰:體用隻一原。

    權能知輕重,度能知長短。

    吾侪隻怕權度不精,何患輕重長短不能審别?隻今事親從兄、和族睦鄉、親師取友一一皆實用。

    古人以事上使下、從前先後、交左交右便是絜矩之實。

    東石子曰:古人論開物成務實用,須講求得定,庶當局時不失著。

    曰:某常看譜,局局皆奇,隻是印我心體之變動不居。

    若執定成局,亦受用不得。

    緣下了二十三年棋,不曾遇得一局棋譜。

    後此二三十年,亦當如是。

    空記棋譜何補?不如專心緻志,勿思鴻鹄,勿援弓矢,盡自家精神随機應變。

    這方是權度在我,運用不窮。

     瑤湖子後至上清,相與曆望仙,宿疏山,入祥符,乃泛泗水以别。

    因歎師友疏闊,精神不免浮泛。

    隻今砥砺刮磨,自是歇手不得。

    相訂歲一為會,于諸郡中往來,鹹以舟為便。

    因寄聲會城同志。

    曰:為人由己,靠不得師友。

    然孔門諸豪傑畏于匡,伐木于宋,問津于楚,絕糧于陳蔡,依依離師友不得。

    吾侪自許從事孔顔,卻比對孔顔心體不合。

    發憤果忘食否?樂果忘憂否?欲罷果不能否?欲從果末由否?須是比對得合始得。

     王時茂問:居常用工隻是私欲間斷,常以質少初徐子,徐子語以真性未超脫之病。

    至今未得入路。

    曰:仙家教人,直從先天一氣上理會。

    不在病症療治。

    療治病症,隻是修煉粗迹,安能入微?聖門正脈,直從天命之性剛健中正、純粹精(似少一字,明)上理會,方達天德。

    孩提知愛,及長知敬,便是天機萌茁。

    但勿慕少艾,勿慕妻子,勿慕君熱,中培養得靈根,自然鬯茂條達。

    禮儀威儀,無往非仁。

    今卻粘帶俗情,凝冰焦火,自伐自牧,更埋冤著讒。

    龍溪王子曰:不落意見,不涉言诠,如何?曰:何謂意見?曰:隐隐見得自家本體,而日用湊泊不得,是本體與我終是二物。

    曰:何謂言诠?曰:凡答問時言語起頭處,末稍有結束處,中間有說不了處,皆是言诠所縛。

    曰:融此二證何如?曰:隻方是肫肫皓皓實際。

     明水陳子至沖玄,複聚拟岘,逾樟源嶺,别于文殊寺,擁衾箴砭。

    曰:予近得龍溪子意見言诠一針,更覺儆惕,隻是時時洗刷,時時潔淨,方是實學。

    實學相證,何須陳言。

    陳子曰:某亦近有覺悟,直從本體精明時時儆惕,一有滞礙,不容放過,視向者補過救阙、支撐悔尤更透一格。

    曰:勉之矣,我日斯邁而月斯征,保德保身,無負白首黃绮之期! 楊一甯問戒懼與慎獨分動靜。

    曰:戒慎恐懼非動而何?曰:不睹不聞是耳無聞,目無見時否?曰:既雲戒懼,如何得耳無聞、目無見?戒慎恐懼便是慎,不睹不聞便是獨。

    慎獨之功不舍晝夜,故曰不可須臾離。

     甘瀹之問處富貴。

    曰:富者能以财濟人于乏,貴者能以勢力拯人于厄。

    如有目者能指盲以路,有手者能掖跛于溝壑,方是自盡仁體。

    若倚富削貧,挾勢淩賤,是诳盲而欺跛,神必殛之!故富貴而積德者易以昌,富貴而悖德者易以亡。

     楊淑文問趨向難定。

    曰:争名奪利,疲精瘁神,以骛朝市,如蝸牛升壁,涎枯而不知止。

    志道據德,斂聰收明,以慎屋漏,如虬龍藏淵,方餌不能動。

    故善學者愛其身,以為萬物之主;不善學者輕其身,以為萬物之役。

     勉同志示龍川熊子 問邑之貴,則數高位以對;問邑之富,則數積财以對;問邑之人物,則數修德砺行、範世澤俗以對,而富貴弗齒,或以病焉。

    故肆志一時者,為牢豕,為軒鶴;尚友千古者,為景星,為喬嶽。

     寄示伍思行 責難于君為恭,謂君不能為賊,萬世事君之律令。

    責難于友為恭,謂友不能為賊,萬世交友之律令。

    古者君臣朋友之樂章,以示周行為好我,而以鹿鳴起興。

    鹿得美草,必呦呦呼同類共食之。

    人得周行而弗公于同類,将為鹿所哂矣。

    各陳其善,各閑其邪,君臣朋友之間油然勖于相敬,而惕然怍于相賊,于三代何有! 寄示善兒 丹書之戒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

    聖非無怠也,莊敬日強,則集義以複天明;狂非無敬也,安肆日偷,則狥欲以陷鬼域。

    故福自我求,孳自我作。

    罔念克念,隻在敬怠勝負之微。

    請擇于二者。

    善兒入服官政,錄以勖之,尚夙夜無忘! 蔡周戚三生請書 蔡生績、周生易、戚生範學于南都,歲雲除矣,而未欲歸。

    東廓山人曰:子之學于斯也,其思及時以除其舊乎?世之除舊而迎春也,冠帶之垢也,則思浣之;衣裳之敝也,則思改之,居室之穢也,則思灑掃之;神荼郁壘之闇也,則思易之。

    孳孳焉恐其弗新也。

    其亦有思除其舊染以新其德者乎?子程子之訓曰“人于奉身之物,事事要好。

    隻有身家個身心,卻不要好”。

    夫身心之于外物,輕重較然矣!新于彼而弗求新于此也,将不為迷其方乎?吾與子幸知其方矣,力除舊染以複仁義之良,事上使下,從前先後,交左交右,無往非洗濯實地。

    将生意鬯達,化機昭融,直與天地萬物盎然春和。

    夫是之謂日新之學。

     詹複卿請書 學者所患,在志向弗專,尖才力弗足。

    目不兩視而明,耳不兩聽而聰。

    耳目非無聰明也,二用之,則其才必眩。

    入悅仁義,出而有紛華之誘焉,是兩聽兩視之類也。

    夫聖人之于道也,将非秋之于奕乎?聚斂而附益之,将非冉求之鴻鹄乎?求不罪于志,而顧罪于力之弗足,故卒無以入禮樂中和之教,而畫于藝。

    獨如愚之顔請事斯語,欲罷不能。

    故其才之竭也,卓爾如有所立而幾于化。

    吾輩學顔則顔,學冉則冉。

    終身之的,其可以不蚤業乎? 樂安詹氏二生曰達、曰道、曰週,以年家之誼,鹹從學于予,因書是俾歸而察之。

    語曰:“贲育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

    ”贲育之視童子懸矣,而狐疑反不逮焉。

    其果由志耶?由才耶?生之同邑董氏、曾氏,及吾宗鄒氏,鹹有志于學者,其為我鹹語之。

     戚補之請書 氣質用事,雖美必有偏,得力處與受病處便不相離。

    故謹樸者多不振拔,而爽敏者多不鎮定。

    須是自易其偏,自至其中,方是禮樂成人之學。

    宣城戚生補之與貢生玄略别廣德十餘載,而毅然日砺于斯道,戒懼勿離,尚永言懋之。

     路子循王德彰高同仁王東之請書 用兵如治病,除去苛邪,主于調護元氣,雖割疽潰癰,所以保全軀命,方是一體之愛。

    故曰以逸道使民,以生道殺民,雖勞且死而弗怨。

    養氣如練兵,日操月習,則弓馬便利,技藝精熟,雖遇變故,素定而無懼,不是僥幸一旦,以取聲名。

    故曰是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

     坐營王子道劉靜之王長卿姚希召請書 寶身如玉者,可與事親;憂國如家者,可與報主;愛士卒如赤子者,可與用三軍。

    故缵先世遺澤,則思無忝矣;沐聖代世祿,則思匪懈矣;統士卒而操縱之,則思同甘共苦矣。

    古之道安不忘危,克诘戎兵,猝有變故,應之裕如,然後可以立忠孝之節。

     黃生坤正請書 君子之愛身也以德,故其愛人也以德。

    細人之愛身也以姑息,故其愛人也以姑息。

    雞鳴而起,天命自度。

    耳目鼻口,罔敢即于慆淫。

    非以好勞惡逸,誠不忍輕用其身也。

    若然者,以子事父則孝,臣以事君則忠。

    苟縱耳目之欲,取快一時,以小善為無益,以小惡為無傷,亦自以為适其身矣,而敗度縱禮,自絕于天。

    若然者,子必至于陷父,而臣必至于誤君。

    嗚呼,發轫跬步,末路燕越!學者之審于自愛也,果将安從乎? 漢陽黃生應清業南雍,數過予論學,将歸,請曰:坤正歸侍吾親,不得朝夕繼見,願聞所以終身者。

    因推曾氏之規以勵之。

     陳梓吾請書 聞諸父師曰:出門如賓,使民如祭,則真純而無雜,精明而無翳。

    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親愛賤惡,自犂然而中節。

    是之謂居敬行簡,以臨其民。

    子試察于躁暴之發,果見賓時乎?果承祭時乎?果出門使民時乎?是可以觀敬玩之别矣。

    故有衆寡,有小大,則其居也屢遷,而其行也自煩擾而弗靖。

    若毀謗之來,則亦可以自省矣。

    吾果真純而無雜,精明而無翳,則人雖我非,固可以自快。

    若其雜而翳也,則人雖不我非,終不免于自疚。

    譬諸饑飽,審吾腹而已矣,而奚為戚戚于人之言?陳子欣然屬其友劉生燧曰:必為我請其說,以為座右之儆。

    乃追書于錢塘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