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掌震一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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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見已深,任憑柳含煙百口之辯,舌翻蓮花,諸人仍是不為心動,而且竟認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辯。

     試想在場諸諸人哪一個不是名重武林的健者,尤其紫虛、無為二道俱為一派掌門至尊,既認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辯,豈容得一藉藉無名的年輕後生在面前賣狂。

    故而他話剛說完,紫虛老道長已長眉雙挑,目射精光地厲聲說道:“大膽狂徒,武林各派與你何仇何恨?你竟用此毒辣陰狠的手段做出這般慘絕人寰,令人發指的兩大血案,而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祖師爺有靈,讓我等在此将你尋獲。

    你罪大惡極,不知伏首認罪反而恃技助人善言巧辯,今夕縱使你舌翻蓮花,說得天花亂墜,也休想全身而退,若不将你誅斃掌下,紫虛從此武林除名!” 無為老道也随聲附和,陰側恻地說道:“邛崃一派為除此頑兇,誓與武當共進退!” 柳含煙聽得怒火中燒,義憤填膺,一聲長笑,雙眉倒剔,目射神光地厲聲道:“好一群是非不分,懵懂無知的東西!爾等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既然爾等性喜殺伐,少爺索性就成全爾等,來罷!爾等是聯手齊上或是車輪應戰!” 顯然地這位小煞星在多次容忍之後,真火已動,殺機頓生,面對十餘武林一流高手,昂然無懼,豪氣幹雲。

     柳含煙話聲一落,心知這即将來臨的一場殊死搏鬥,必定是極為艱苦而慘烈,遂不敢怠慢地暗自聚氣凝神,功貫雙臂,預備全力一搏。

    熊熊怒火已掩住了他的理智,代之而起的是無邊的殺機。

     對峙雙方間保留着一份沉寂,但這份沉寂卻是足以令人窒息的殺伐氣氛,任誰都可以從對峙雙方的神色中看出,這片刻沉寂是暴風雨欲來的前奏,之後,将是無邊的殺伐和無邊的血腥。

     戰雲密布,劍拔弩張,慘烈的搏鬥,一觸即發。

     突然 “什麼人!”邛崃一狐二虎的黃虎郝元甲似有所見,倏地轉頭俯視,向城外十餘丈處一片樹葉中遙遙喝問。

     城上請人聞聲齊感一愕。

     郝元甲喝聲方落,城外樹葉内蓦地傳出一聲慘嗥,衆人方自一驚,十餘條身影自樹葉中電射而出,向着城外夜色中的曠野狂奔而去。

     柳含煙看得心中一陣狂跳,暗呼一聲:地幽幫!這回絕不能再讓他們走脫。

     方自一聲:“諸位請稍候……” 話猶未完,紫虛、無為已自齊揚暴喝:“孽障,哪裡走!” 身形一閃,四掌疾探,快逾閃電般向他當胸抓到。

     招式淩厲,指風襲人,柳含煙不願多講,一邊右掌電出,一揮一挑,封開來勢,逼退兩道,一邊急道:“兩位請慢動手,容在下……” 話猶未完,紫虛、無為各一招手,五人齊齊一聲斷喝,五名高手聯手猛撲而上。

     柳含煙有心追擒地幽幫徒衆,以澄清今夕誤會,洗刷自己一身不白之冤。

    無奈力不從心,一個身形開齊被對方五名一流高手纏住,一時确也難以脫身,不由心中大急,一面出手封架淩厲攻勢,一面放眼找尋地幽幫徒衆。

     就在這雙方動手兩招不到的瞬間,地幽幫徒衆在夜色中,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絕佳人證,最好線索,一起俱失。

     柳含煙急氣攻心,将一腔失望,滿腹怒火,一齊移向五人,怒叱一聲,傅大深奧的絕招殺着盡出,将一套萬花神掌發揮得淋漓盡緻,雙掌揮處帶起狂飚罡風,千百花朵身形閃動不定,進退飄忽與五人戰作一團。

     柳含煙雖然身負絕世武學,但是眼下五道俱為武林一流高手,功力自非泛泛,單打獨鬥,柳含煙功力綽綽,遊刃有餘,除無為老道外,無一人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然而五道聯手,情形則又當别論,況且柳含煙自别師下山以來,如此地與五名高手聯手下動手過招,尚屬首次,臨敵經驗更是不如五道多多,五招一過不免微微有些心慌意亂。

     高手過招,分神不得,眼下五道俱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柳含煙失神舉措,豈有看不出的道理。

     各揚一聲暴喝,各自手上一緊。

    招式、威力兩見大增,滿天掌指,排山勁氣,狂風驟雨般疾向柳含煙周身大穴襲到。

     柳含煙微一疏神,主動頓失,劣勢倏現,四方八面同時受敵,猛覺五道招武威力倍增,殺着頻頻.周身大穴時在對方幻化的滿天掌影中受到威脅。

     一時心中更為慌亂,如此一來敗象立呈,險象環生,處處竟有捉襟見肘,受制于敵的感覺。

     這是柳含煙自别師下山一來,從未有過的現象,請想他在手忙腳亂,處處受制之中,怎能不又急又氣,怎能不引為平生奇恥大辱? 又是五招過去,柳含煙在這五名一流高手聯手合攻之下,已漸漸失去往日對敵時那種潇酒從容不迫的英風神态,舉手投足之間已稍覺得緩慢滞呆。

     又一分神,“斯”地一聲裂帛響處,柳含煙适才被邛崃一鶴軟劍戳穿的那隻儒袖,已被玉虛老道指尖劃破一條裂口。

    心中一驚,方要對玉虛采取報複。

     “嗤”地一聲,一方儒巾又吃無為一把抓去,長發散披兩肩,若非柳含煙躲快半步,淩厲指風勢必洞穿上靈蓋,饒是如此,左肩井穴上吃指風微微掃上一下,倏感左半身一陣酸痛,一隻左臂凡欲無力垂下。

     無為老道報得一箭之仇,一挑手中儒巾揚起一陣陰森森的得意狂笑,獰聲說道:“孽障,明年今夕就是你的忌辰,道爺要為天下武林後起俊彥及臨潼數十慘受你獸性蹂躏的無辜婦女一雪血海深仇,你拿命來罷!” 身形一閃,雙掌狂揮,嘴角微挂冷酷獰笑,再次撲上。

     至此,柳含煙氣急攻心,狀如瘋狂,心中雖然燒着沖天怒火,充滿着狂熾的殺機,但是在力不從心的情況下仍是處于挨打地位,他對無為老道尖損刻薄的話聲充耳不聞,雙唇緊閉,星目盡赤,凡欲噴出火來,散披着一頭長發,配上一張黃面孔,儒服殘破,舉手投足間,裂帛散發随風飄揚,月光下形同厲鬼,猙獰可怖。

     柳含煙的處境越來越惡劣,越來越危險,但是,他滿身傲骨,促使他毫不存有一絲抽身退走的念頭,仍自拼着全力地苦自支撐着,他潛在的一股凜然正氣,促使他絕不向惡勢力低頭! “砰!”地一聲,柳含煙悶哼一聲,背上中了兩名邛崃中年全真之一無非道人一掌。

     柳含煙縱有坎離真氣護身,但在此句心浮躁,怒火殺機仇恨俱旺的情況下,隻能提到兩成,這一掌已使得胸腑間血氣震蕩,他硬生生地将一口即将噴出的鮮血噙住,他也不願在這些自命名門正派的邪惡之輩面前示弱。

     無非道人一擊成功,獰笑一聲,身形再次撲上,二次揚掌就待擊下。

     柳含煙覺得背後風生,倏然轉身,一雙噴火星目滿含仇恨,惡狠狠地一瞪,無非道人吃這雙可怕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懔,手上微微一窒。

     柳含煙已恨透這般人,右掌一圈一搶,竭盡全力,一招寒梅映雪疾拂無非道人玄機要穴。

     無非道人一懔之後,猛覺一片罕絕罡風向自己飛撞而來,他想不到對方在此情況下仍能出招攻敵,心中一驚眼看躲閃不及,一咬牙,硬生生地将身形橫移半尺,避開要穴。

    “砰”地一聲,右肋上已被淩厲罡風微微拂中,他卻不像柳含煙那般強硬,悶哼一聲,“哇”地一口鮮血噴出,顧不得再行攻敵,面如金紙,雙手拊肋暴退圈外,探懷取出傷藥,盤膝躍坐療傷。

     這一連串的變故,快逾閃電,自無非二次出招以至負傷暴退也不過是一刹那間,另外四道更是談不上援救,一見這即将伏誅的頑兇猶敢出招擊傷無非,不由驚氣交集,殺機大盛,齊齊厲喝一聲,瘋狂撲上。

     柳含煙一掌擊傷無非,驟不及防,被無非一口鮮血噴得滿臉皆是,一股炙熱,順頭而下,使得柳含煙恍如瘋狂的神智為之一醒,神智既醒,心氣頓定,一見自己這副模樣,心中一驚,腦中閃電自責道:柳含煙呀,柳含煙,你身負公私大仇,諸多重任,臨敵不能鎮定,心氣浮躁。

    若有好歹,不但自己沉冤無白之日,而且諸事難竟,徒自贻羞師門,使恩師永遠含恨渡此餘生,你對得起誰方恃至此,倏覺四周狂飚勁氣猛襲迫體,星目瞥處,四道已瘋狂撲上。

     他神智既已清醒,頭腦無形中也随之冷靜,心中雖然殺機怒火狂熾,恨透了這般人,但是他也知道,此刻非萬不得已絕不可把他們擊傷,否則,誤會将會越來越深,不但弄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風,而且更是使親痛仇快,地幽幫将坐收漁人之利。

     一念及此,強捺心中悲憤,雙掌電出,左招萬花獻媚,有招寒梅映雪,左掌臨空輕劃,右掌由上而下斜劈平推,雙掌揮處,滿天花朵掌影夾帶刺骨罡風,齊向撲來四道身形去迎。

     一連數聲砰然大響,四道身形齊齊被震後退,紫虛,玉虛,無為三道功力精湛,各被罡風震退三步始拿樁穩,四道中功力較差的邛崃無我道人被震退五步,胸中血氣也自狂翻不已。

     柳含煙雨招絕學并出,震退四道後,乘四道喘息的刹那間,星目一掃,冷然發話道:“兩位掌門人率衆出手,聯手合攻,使得在下一年輕後輩倍感榮幸,如今,在下儒巾已失,衣袖破損,諸位胸中怨氣總該消減了罷?在下既為後學末進,不敢為己過甚,就此罷手如何?” 四道被柳含煙一掌震退之後,心中各自驚詫萬分,他們一時想不透這年輕後生何以會突然轉弱為強,而且變得如此鎮定冷靜,八隻眼睛帶着困惑不解的目光,齊齊凝注在長發散披,儒衫破損,滿面鮮血淋漓,紅透衣襟,形同厲鬼,神情可怖的年輕書生身上,張口結舌,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俟柳含煙冷然發話,方始各自驚醒,聽完柳含煙話後,紫虛老道雙目精光怒火一閃,方待發話。

     一旁邛崃掌門邛崃一鶴無為老道已自國射兇芒地厲聲說道:“你與道爺閉上你那張狗嘴!小小年紀出手毒辣,無端擊傷道爺二師弟,憑此一罪,就足你百死莫贖,你還妄想僥幸退身,告訴你,那是作夢!” 他顯然對柳含煙一副忍氣吞聲,委屈求全的心意,毫不領情,他更不會知道,若非柳含煙神智适才迹近瘋狂,功力不繼,他那二師弟如今焉有命在? 無為話聲甫落,紫虛也自厲聲接口道:“放虎容易擒虎難,今夕若是容得此賊兔脫,血風腥雨,武林将永無甯日,諸位道友務必同心協力除此頑兇,咱們上!” 柳含煙一聽二道話意,心知今夕時事無法善了,與其一再容忍,于事無補,不如先将他們挫退,再作道理。

     心念既決,豪氣頓發,星目神光暴射,一掃諸人,怒聲說到:“兩位掌門人均為得道高人,不想竟愚頑如此,不分是非,颠倒黑白,在下已不欲與爾等多費口舌,尤其邛崃無為道長,皈依三清,身為掌門,口齒之間,竟也不幹不淨出言傷人,欺我太甚,一俟此案澄清,少爺誓必血洗武當、邛崃。

    言盡于此,請四位發招!” 紫虛、無為被柳含煙可怖神情,懾人目光,怨毒話意看的、聽的齊感一懔,各自打心裡冒起一絲寒意,方一躊躇,但旋即這份寒意,刹那又為滿腔怒火仇恨消弭得無影無蹤,四人一示眼色,各自揚起一聲怒喝,身形一閃,八掌狂飛,又向柳含煙撲到。

     柳含煙朗笑一聲,單足撐地,身形倏地電旋,刹那間與四道各拆一招。

     悶哼!裂帛聲,數聲輕響過後。

     柳含煙面色不變,氣定神閉,昂然仁立。

     紫虛一條袍袖齊肩扯下,一隻右臂光光地暴露在外,目射怒火,神情狼狽。

     無為道袍右肋被指風洞穿一孔,再差毫發,勢必重傷甚至斃命,老臉上驚魂未定,神色刹那數變。

     玉虛吃一片淩厲掌風震得血氣翻動,身形暴退,在數尺外瞪口吹須,待機再動。

     最幸運的則是邛崃無我道人,他适才已吃柳含煙一掌震動内腑,暗自調息未畢,己方攻勢已發,三道吃柳含煙震退之際,他比别人慢了一步,但卻比别人幸運得多。

     月光皎潔,夜色一涼如水,空氣中又一陣如死寂靜。

     從四道面上神色看來,這片刻的沉寂并非好預兆,而是暴風雨即将來臨前的片刻谧靜。

     這四位名重武林的道家高手已萌退意?不!他們是在暗自運功,預備暴起發難,使用最淩厲的殺着,全力一擊。

     這四名内家高手聯手下的全力一擊,必定是石破天驚,泣鬼驚神,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柳含煙武功絕世,技比天人,焉有不知之理? 他知道四道的心意,他更知道這一擊非同小可,縱是他傲骨天生,卻也不敢稍有絲毫怠慢大意。

     警惕之心既出,也自斂神靜氣地暗暗預備一番。

     暗将護身坎離真氣提至八成,全身功力齊齊凝聚雙臂,預備隻要對方暴起發難,殺着一出,自己也要絲毫不留餘地全力反擊,再也不加考慮後果,如何善後。

     縱然是使四道濺血臨潼,他也覺得自己心安理得,因為他自己曾為求全而一再委屈,多次忍讓。

     眼看這如水的夜色中,美好的月光下,即将展開一場罕絕人寰的慘烈搏鬥,為無限溢靜的空氣中平添一片血腥。

     這夜色中,月光下的臨潼城頭即将變為羅刹屠場,豐都冥城。

     雙方此刻已是運功完畢。

     空氣仍然是一寂如死。

     但是這片如死的寂靜空氣,漸漸地越來越深重,隐隐地令人有一種空息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