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選輯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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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代時,由吳郡徙徐州。

    南宋時,遷海門,已而複歸于吳,遂為崑山縣之花浦村人。

    其達者始自明正德間,日工科給事中廣東按察使司佥事溱及刑科給事中濟,刑科生兵部侍郎章志,侍郎生左贊善紹芳及國子生紹芾,贊善生官蔭生同應。

    同應之仲子曰縧,即先生也。

    紹芾生同吉,早卒,聘王氏,未婚,守節,以先生為之後。

     先生字曰甯人,乙酉改名炎武,亦或自署曰蔣山傭,學者稱為亭林先生。

    少落落有大志,不與人苟同,耿介絕俗。

    其雙瞳子中白而邊黑,見者異之。

    最與裡中歸莊相善,共遊後社;相傳有歸奇顧怪之目。

    于書無所不窺,尤留心經世之學。

    其時四國多虞,太息天下乏材,以至敗壞。

    自崇祯己卯後,曆覽二十一史、十三朝實錄、天下圖經、前輩文編、總部以至公移、邸抄之類,有關于民生之利害者随錄之,旁推互證,務質之今日所可行而不為泥古之空言,天下郡國利病書;然猶未敢自信,其後周流西北且二十年,遍行邊塞亭障,無不了了而始成。

    其别有一編曰肇域志,則考索利病之馀,合圖經而成者。

     予觀宋乾淳諸老以經世自命者奠如薛艮齋,而王道夫、倪石林繼之,葉水心尤精悍。

    然當南北分裂,聞而得之者多于見。

    若陳同甫則皆欺人無實之大言。

    故永嘉、永康之學皆未甚粹,未有若先生之探原竟委,言言可以見之施行,又一禀于王道而不少參以功利之說者也。

     最精韻學,能據遺經以正六朝、唐人之失,據唐人以正宋人之失,欲追複三代以來之音,分部正帙,而究其所以不同,以知古今音學之變,其自吳才老而下廓如也;則有曰音學五書。

    性喜金石之文,到處即蒐訪,謂其在漢、唐以前者足與古經相參考,唐以後者亦足與諸史相證明。

    蓋自歐、趙、洪、王後未有若先生之精者;則有曰金石文字記。

    晚益笃志六經,謂古今安得别有所謂理學者,經學即理學也。

    自有舍經學以言理學者,而邪說以起。

    不知舍經學則其所謂理學者,禅學也。

    故其本朱子之說,參之以慈谿黃東發日抄,所以歸咎于上蔡、橫浦、象山者甚峻。

    于同時諸公,雖以苦節推百泉、二曲,以經世之學推梨洲,而論學則皆不合;其書曰下學指南。

    或疑其言太過,是固非吾輩所敢遽定;然其謂經學即理學,則名言也。

    而日知錄三十卷尤為先生于終身精詣之書,凡經史之粹言具在焉。

    蓋先生書尚多,予不悉詳,但詳其平生學業之所最重者。

     初,太安人王氏之守節也,養先生于襁保中。

    太安人最孝,嘗斷指以療君姑之疾。

     崇祯九年,直指王一鹗請旌于朝,報可。

    乙酉之變,太安人六十,避兵常熟之郊,謂先生曰:『我雖婦人哉,然受國恩矣,果有大故,我則死之』!于是先生方應崑山楊永言之辟,與嘉定諸生吳其沆及歸莊共起兵,奉故鄖撫王永祚,以從夏文忠公于吳。

    江東授公兵部司務。

    事既不克,永言行遁去,其沆死之,先生與莊幸得脫。

    而太安人遂不食卒,遺言後人莫事二姓! 次年,閩中使至,以職方郎召,欲與族父延安推官鹹正赴之,念太安人尚未葬,不果。

    次年,幾豫吳勝兆之禍。

    更欲赴海上,道梗不前。

    先生雖世籍江南,顧其姿禀頗不類吳會人,以是不為鄉裡所喜;而先生亦甚厭裙屐浮華之習。

    嘗言:古之疑衆者行僞而堅,今之疑衆者行僞而脆,了不足恃。

    既抱故國之戚,焦原毒浪,日無甯晷。

    庚寅,有怨家欲陷之,乃變衣冠作商賈,遊京口,又遊禾中。

    次年,之舊都,拜谒孝陵。

    癸巳,再谒。

    是冬,又谒而圖焉。

    次年,遂僑居神烈山下;遍遊沿江一帶,以觀舊都畿輔之勝。

     顧氏有三世僕曰陸恩,見先生日出遊,家中落,叛投裡豪。

    丁酉,先生四谒孝陵歸,持之急,乃欲告先生通海,先生亟往禽之,數其罪湛之水。

    僕婿複投裡豪,以千金賄太守求殺先生,不繫訟曹而即繫之奴之家,危甚。

    獄日急,有為先生求救于□□者,□□欲先生自稱門下而後許之。

    其人知先生必不可,而懼失□□之援,乃私自書一刺以與之。

    先生聞之,急索刺還,不得,列揭于通衢以自白。

    □□亦笑曰:『甯人之卞也』!曲周路舍人澤溥者,故相文貞公振飛子也,僑居洞庭之東山,識兵備使者,乃為愬之,始得移訊松江而事解。

     于是先生浩然有去志。

    五谒孝陵,始東行墾田于章邱之長白山下以自給。

    戊戌,遍遊北都諸畿甸,直抵山海關外以觀大東。

    歸至昌平,拜谒長陵以下,圖而記之。

    次年,再谒。

    既而念江南山水有未盡者,複歸。

    六谒孝陵。

    東遊,直至會稽。

    次年,複北谒思陵。

    由太原、大同以入關中,直至榆林。

    是年,浙中史禍作,先生之故人吳、潘二子死之,先生又幸而脫。

    甲辰,四谒思陵。

    事畢,墾由于雁門之北、五台之東。

     初,先生之居東也,以其地濕,不欲久留。

    每言馬伏波田疇皆從塞上立業,欲居代北。

    嘗曰:『吾澤中有牛羊千,則江南不足懷也』。

    然又苦其地寒。

    乃但經營創始,使門人輩司之而身出遊。

    丁未,之淮上。

    次年,自山東入京師。

    萊之黃氏有奴告其主所作詩者,多株連自以為得,乃以吳濟生所楫忠義錄指為先生所作,首之;書中有名者三百馀人。

    先生在京聞之,馳赴山東自請勘。

    訟繫半年。

    富平李因笃自京師為告急于有力者,親至曆下解之,獄始白,複入京師。

    五谒思陵。

    自是還往河北諸邊塞者幾十年。

    丁巳,六谒思陵。

    始蔔居陝之華陰。

    初,先生遍觀四方,其心耿耿未下,謂秦人慕經學,重處士,持清議,實他邦所少,而華陰绾毂關河之口,雖是不出戶,而能見天下之人,聞天下之事,一旦有警,入山守險,不過十裡之遙,若志在四方,則一出關門,亦有建瓴之便,乃定居焉。

    王徵君山史築齋延之。

    先生置五十畝田于華下供晨夕,而東西開墾所入别貯之,以備有事。

    又餌沙苑蒺藜而甘之,曰:『啖此久,不肉、不茗可也』。

     凡先生之遊,以二馬、二騾載書自随。

    所至阨塞,即呼老兵退卒詢其曲折,或與平日所聞不合,則即坊肆中發書而對勘之。

    或徑行平原大野,無足留意,則于鞍上嘿誦諸經注疏,偶有遺忘,則即坊肆中發書而熟複之。

     方大學士孝感能公之自任史事也,以書招先生為助。

    答曰:『願以一死謝公。

    最下則逃之世外』。

    孝感懼而止。

    戊午大科诏下,諸公争欲緻之。

    先生豫令諸門人之在京者辭曰:『刀繩具在,無速我死』!次年,大修明史,諸公又欲特薦之。

    诒書葉學士初菴,請以身殉,得免。

    或曰:『先生盍亦聽人一薦?薦而不出,其名愈高矣』。

    先生笑曰:『此所謂釣名者也!今夫婦人之失所天也,從一而終,之死靡慝,其心豈欲見知于人?若曰,盍亦令人強委禽焉,而力拒之以明節,則吾未之聞矣』。

    華下諸生請講學,謝之曰:『近日二曲亦徒以講學故得名,遂招逼迫,幾緻兇死。

    雖曰威武不屈,然名之為累則已甚矣。

    又況東林覆轍有進于此者乎』!有求文者,告之曰:『文不閱于經術政理之大,不足為也。

    韓文公起八代衰,若但作原道、谏佛骨表、平淮西碑、張中丞傳後諸篇而一切谀墓之文不作,豈不誠山鬥乎?今猶未也』!其論為學,則曰:『諸君關學之馀也。

    橫渠藍曲之教以禮為先。

    孔子嘗言:博我以文,約之以禮。

    而劉康公亦雲: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

    然則君子為學,舍禮何由?近來講學之師專以聚徒立幟為心,而其教不肅。

    方将賦茅鸱之不暇,何問其馀』。

     尋以乙未春出關,觀伊洛,曆嵩少,曰:『五嶽遊其四矣』。

    會年饑,不欲久留,渡河至代北,後還華下。

    先生既負用世之略,不得一遂,而所至每小試之,墾田度地,累緻千金,故随寓即饒足。

    徐尚書乾學兄弟,甥也。

    當其未遇,先生振其乏。

    至是鼎貴,為東南人士宗,四方從之者如雲。

    累書迎先生南歸,願以别業居之,且為買田以養,皆不至。

    或叩之,答曰:『昔歲孤生,飄搖風雨,今茲親串,崛起雲霄。

    思歸尼父之轅,恐近伯鸾之竈。

    且天仍夢夢,世尚滔滔,猶吾大夫,未見君子。

    徘徊渭川,以畢馀年足矣』。

    庚申,其安人卒于崑山,寄詩挽之而已。

    次年,卒于華陰。

    無子,徐尚書為立從孫洪慎以承其祀。

    年六十九。

    門人奉喪歸葬崑山之千墩。

    高弟吳江潘耒收遺書,序而行之。

    又别輯亭林詩文集十卷。

    而日知錄最盛傳。

     曆年漸遠,讀先生之書者雖多,而能言其大節者已罕。

    且有不知而妄為立傳者,以先生為長洲人,可哂也。

    徐尚書之塚孫涵持節粵中,數千裡贻書,以表見屬。

    予沉吟久之。

    及讀王高士不菴之言曰:『甯人身負沉痛,思大揭其親之志于天下,奔走流離,老而無子。

    其幽隐莫發,數十年靡訴之衷,曾不得快然一吐。

    而使後起少年推以多開博學,其辱已甚。

    安得不掉首故鄉,甘于客死?噫!可痛也』!斯言也,其足以表先生之墓矣夫。

    其銘曰: 先生兀兀,佐王之學。

    雲雷經綸,以屯被縛。

    渺然高風,寥天一鶴。

    重泉拜母,庶無愧怍。

     ——錄自「鲒埼亭集」卷十二。

     ·鹧鸪先生神道表 姚江黃忠端公有子五。

    其受業蕺山劉忠正公之門者三。

    伯子即梨洲先生,其仲則所謂鹧鸪先生者也,叔子曰石田先生。

    梨洲學最巨,先生稍好奇,而石田尤狷,天下以三黃子稱之。

     鹧鸪先生諱宗炎,字晦木,一字立谿,崇祯中以明經貢太學。

    其學術大略與伯子等,而奡岸幾有過之。

    己卯秋試不售,與叔子約,以閉關盡讀天下之書而後出而問世。

    畫江之役,先生兄弟盡帥家丁荷殳前驅,婦女執爨以饷之,步迎監國于蒿壩。

    伯子西下海昌,先生留龛山以治辎重,所诏世忠營者也。

    事敗,先生狂走。

    尋入四明山之道岩,參馮侍郎京第軍事,奔走諸寨間。

    庚寅,侍郎軍殲,先生亦被縛。

    侍郎之嫂,先生妻母也,匿于其家,又迹得之,待死牢戶中。

    伯子東至鄞,謀以計活之。

    故人馮道濟,尚書邺仙子也,慨然獨任其責,高旦中等為畫策。

    而方僧木欲挺身為請之幕府,道濟曰:『姑徐之,定無死法』。

    及行刑之日,旁晚始出,潛載死囚随之。

    既至法場,忽滅火,暗中有突出負先生去者,不知何許人也。

    及火至,以囚代之。

    冥行十裡始息肩,忽入一室,則萬戶部履安白雲莊也,負之者即戶部子斯程也。

    鄞之諸遺民畢至,為先生解縛,置酒慰驚魂。

    先生陶然而醉。

    隔岸聞絃管聲,棹小舟往聽之。

    尋自取而調之,曰:『廣陵散幸無恙哉』!未幾,侍郎故部後合,先生複與共事。

    慈湖寨主沉爾緒又寄帑焉。

    伯、叔二子交阻之不得。

    丙申,再遭名捕,伯子歎曰:『死矣』!故人朱湛侯、諸雅六救之而免。

    于是盡喪其資,提藥籠遊于海昌、石門之間以自給。

    不足則以古篆為人镌花乳印石。

    又不足則以李思訓、趙伯駒二家畫法為人作畫。

    又不足則為人製硯,其賈值皆有定,世所傳賣藝文者是也,其詞多玩世。

    然壬寅高元發之難,浙東震動,先生所以營護之者不遺馀力,不以前事憷,蓋其好奇如此。

     先生兄弟于象緯、律呂、軌革、壬遁之學皆有密授。

    既自放,乃著憂患學易以存遺經,著六書會通以正小學。

    雅不喜先天太極之說。

    其辨先天八卦方位曰:『邵子引天地定位一章,造為先天八卦方位。

    诏天地位者,乾南、坤北也,山澤通氣者,艮西北、兌東南也;雷風相薄者,震東北、巽西南也;水火不相射者,離東,坎西也。

    夫所謂定位者,即天尊地卑而乾坤定之義。

    何以見其為南、北也?山能灌澤成川,澤能蒸山作雲,是謂通氣。

    何以見其為西北、東南也?雷宣陽,風盪陰,兩相逼薄而益盛。

    何以見其東北、西南也?水火燥濕違背,然又有和合之用,故曰不相射。

    何以見其為東、西也?蓋邵氏所謂乾南、坤北者,實養生家之大旨,謂人身本具天地,但因水潤火炎失其本體,是故損乾之中畫以為離,塞坤之中畫以為坎,乃後天也。

    今有取坎填離之法,浥水一畫之奇,歸離火一畫之偶,如所謂鍊精化氣、鍊氣化神者,益其所不足而離後返為乾,如所謂五色、五聲、五味鑿竅表魄者,損其所有馀而坎後返坤,乃先天也。

    養生所重,專在水火,比之為天地。

    既以南北置乾坤,不得不移坎離于東西,亦以日月之方在東西也。

    火中木、水中金之說蓋取諸此。

    然而東南之兌、西北之艮、西南之巽、東北之震,直是無可差排,勉強位置。

    緣四卦在丹鼎為備員,非要道也,奈何以此駕三聖人之易而上乎』? 其辨橫圖曰:『八卦既立,因而重之得三畫即成六畫,得八卦即成六十四卦。

    何曾有所謂四畫、五畫、十六卦、三十二卦者?四畫、五畫成何法象?十六卦、三十二卦成何貞悔之體?何不以三乘三,以八加八,直捷且神速乎?焦氏之易傳數不傳理,其分為四千九十六卦,實統諸六十四卦,是一卦具六十四卦之占,非别有四千九十六卦之畫也。

    雨間氣化,自有盈縮,陰陽或互有多少。

    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

    造化之參差,義理之所由以立也。

    如邵子是一定之易也,非不可典要之易也,故曰邵子乃求為焦京而未逮者也』。

     其辨圓圖曰:『邵子以乾一、兌二、離三、震四為已生之卦,數往順天左旋;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為未生之卦,知來逆天右旋。

    鑿空立說,分卦背馳。

    數當以自一而下為順,今反以四三二一為順;以自八而上為逆,今反以五六七八為逆。

    又曰:易數由逆成,若逆知四時之謂。

    然則震、巽、兌、乾無當于易,是冗員也。

    易道非專為曆法而設,曆法亦本無取乎卦氣。

    至日閉關,偶舉象之一節耳。

    今必六十四卦配入二十四氣,則亦須一氣得二卦有奇,而後适均也。

    乃自冬至之後,閱頤、屯、益、震至臨,凡十七卦始得二陽,已是卯半為春分矣。

    又閱損、節、中、孚至泰,凡八卦始得三陽,已是巳初為立夏矣。

    從此閱大畜、需、小畜而為大壯之四陽,是巳半為小滿矣。

    乃閱大有即為五陽之夬,是午初之芒種。

    即比連為六陽之乾,是午半之夏至。

    六陰亦然。

    何其不均也?邵子蓋欲取長男代父、長女代母之義,以震、巽居中。

    震順天左行,自複至乾三十二卦,遇姤而息。

    巽逆天右行,自姤至坤三十二卦,遇複而息。

    夫兩間氣運循環,其來也非突然而來,即其去而來已豫徵;其去也非決然而去,即其來而去已下伏。

    焉得分彊别界如此』? 其辨方圖曰:『方圖之說曰:天地定位,否泰反類,山澤通氣,鹹損見意,雷風相薄,恆益起意,水火相射,既濟未濟。

    蓋所謂十六事者,但取老長中少陰陽正對稍比諸圖可觀,然何不确守乾坤一再三索之序而演之為勝也?且以西北置乾,東南置坤,又與先天卦位故武不同。

    何也』? 其辨皇極經世曰:『邵子所雲日月星辰、水火土石、寒暑晝夜、風雨露電、性情形體、艸木飛走、耳目口鼻、聲色臭味、元會運世、歲月日辰、皇帝王霸、易詩書春秋,似校說卦為詳;然不知愈詳而挂漏疏罔愈甚』。

     其辨太極圖說曰:『河上公作無極圖,魏伯陽得之以著參同者也。

    圖自下而上,其第一層曰元牝之門,即太極圖之第五層也;其第二層曰鍊精化氣、鍊氣化神,即太極圖之第四層也;其第三層曰五氣朝元,即太極圖之第三層也;其第四層曰取坎填離,即太極圖之第二層也;其第五層曰鍊神還虛、複歸無極,即太極圖之第一層也。

    方士之秘在逆而成丹,故自下而上。

    周子在順而成人,故自上而下。

    夫老莊以虛無為宗,靜笃為用,今方士之術又其旁門。

    周子之圖窮其本而返之老莊,可謂拾瓦礫而得精蘊者矣。

    但遂以為易之大極,則不可也』。

    自先天太極之圖出,儒林疑之者亦多,然終以其出自大賢,不敢立異,即言之嗛嗛莫敢盡也。

    至先生而悉排之。

    世雖未能深信,而亦莫能奪也。

     先生酷嗜古玩。

    癸未遊于金陵,一日買漢唐銅印數百,市肆為之一空。

    亂後散失殆盡,猶馀端石紅雲研一、宣銅乳鑪一。

    其後又得黃玉笛一,然終以貧不守,歎曰:『奪我希世珍,天真扼我』!然入其室,陶尊瓦缶皆有古色。

    已而窮益甚,守之益堅。

    嘗繙澹歸遍行堂集,笑曰:『此老之耄也,不為雪菴之徒,而甘自堕落于沿門託缽之堂頭,又盡書之于集以當供狀,以贻不朽之辱』。

    門人有問學者,曰:『諸君但收拾聰明,歸之有用一路足矣』。

    嘗解易離之三曰:『人至日昃,任達之士託情物外,則自謂有觀化之樂,故鼓缶而歌;不然,憂生嗟老,戚戚寡歡;不彼則此,人間惟此二種,皆兇道也。

    君子任重道遠,死而後已,衛武公之所以賢也』。

    生平作詩幾萬首,沉冤凄結,令人不能終卷。

    晚更頹唐,大似誠齋。

    性極僻,雖伯子時有不滿其意者。

    嘗曰:『束髮交賢豪長者不及不多,下及屠狗之徒,亦或瀝心血相示。

    雖然,但有陸文虎、萬履安二人為知我耳』!先生雖好奇字,然其論小學,謂楊雄但知識奇字,不知識常字,不知常字乃奇字所自出。

    三緻意于六書會通,乃歎其奇而不詭于法也。

     生于萬曆四十四年某月日,卒于康熙二十五年某月日。

    前孺人徐氏,後孺人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