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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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你說什麼,先生?”他禮貌地問道。

     “我的侄女——你把她怎麼樣了?” 想到進攻總是比防守要好的策略,喬治立即付諸行動。

     “見鬼,你說什麼?”他喊道,模仿着他叔父的舉止,非常逼真。

     對方愣了一刻,被這突如其來的洶洶氣勢吓了一跳。

    這是一個體态肥胖的男人,依舊有些氣喘籲籲,似乎是一路跑來的。

    他留着平頂式的頭發,蓄着德國霍亨索倫式的胡子。

     他的腔調帶有濃重的喉音,而他僵直的舉止表明他穿着軍服會比不穿更為自在。

    喬治具有英國人那種天生的對于外國人的偏見——特别是讨厭看上去像德國人的外國人。

     “見鬼,你說什麼,先生?”他憤怒地重複道。

     “她剛才來這兒,”對方說,“我看到了。

    你把她藏哪兒了?” 喬治把報紙扔在一邊,從窗戶裡探出頭和肩膀來。

     “原來是這樣,”他咆哮道,“敲詐。

    可是你找錯人了。

    我在今早的每日郵報上讀到過你們的劣迹。

    警衛!警衛!到這兒來!” 負責人員早就聽到了遠處的争吵聲,于是忙不疊地跑過來。

     “警衛,來這兒,”羅蘭先生說,臉上帶着那種普通階層如此仰慕的十足的長官神氣。

    “這個家夥打擾了我。

    如果有必要,我會指控他試圖敲詐。

    他謊稱我把他的侄女藏在了車上。

    總有這樣一幫外國人玩弄這套把戲。

    應該阻止他們。

    你會把他帶走,是嗎?這是我的證件,如果你想看的話。

    ” 警衛打量了一下他們兩個,很快下了決心。

    他所受的訓練使他鄙視外國人,而尊崇、敬重衣着體面、坐頭等車廂旅行的紳士們。

     他用手抓住那個入侵者的肩膀。

     “喂,”他說道,“你别搗亂了。

    ” 在這個關鍵時刻,陌生人的英語卡殼了,于是用母語激烈地謾罵起來。

     “夠了,”警衛說,“站在一邊,聽到沒有?火車就要開了。

    ” 一陣旗子揮舞,汽笛長鳴。

    列車不情願地猛然一抽搐,徐徐駛出了車站。

     喬治依舊呆在他的觀察哨位上,直到他們離開站台。

    随後,他探回頭,抓起手提箱扔到行李架上。

     “沒事了。

    你可以出來了。

    ”他安慰道。

     女孩爬了出來。

     “哦!”她喘口氣。

    “我該怎麼謝你?” “沒什麼。

    我很樂意這麼做,我保證。

    ”喬治淡然說道。

     他沖她撫慰地一笑。

    她的眼中流露出迷惆的神情,看來正在思念已經朝夕相處的什麼人或事物。

    正在此刻,她在迎面的窄玻璃裡瞥見了自己,不禁急促地吸了口氣。

     車廂保潔員究竟是否清掃座位下面值得懷疑。

    看來他們不這麼做,不過也許每塊塵上和煙塵都像是歸巢的小鳥一樣在那兒找到了歸宿。

    喬治當時來不及注意女孩的容貌,因為她蓦然出現,旋即鑽入藏身之所。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消失在座位下的是個整潔、衣着得體的年輕女士。

    而現在,她的紅色小帽被弄皺壓癟了,臉上也因為長長的塵土條紋而變了模樣。

     “哦!”女孩喊道。

     她伸手摸索手提包。

    喬治真正具有紳士的風範。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窗外,欣賞泰晤士河以南倫敦的街景。

     “我該怎麼謝你?”女孩又一次說道。

     聽到這個可以重新開始談話的暗示,喬治攏回自己的目光。

    他再次表示沒有必要。

    不過,這一次他的舉止中顯出格外的熱情。

     這個女孩真可愛!喬治告訴自己,他以前從未見過這麼可愛的女孩。

    于是,他舉止之中流露出的熱情越發明顯。

     “我認為你真是太出色了。

    ”女孩熱切地說道。

     “一點也不。

    世上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了。

    能幫助你,不勝榮幸。

    ”喬治咕哝着說道。

     “非常出色。

    ”她加強了語氣又重複道。

     毫無疑問,見到你最心愛的女孩盯着你的眼睛,然後告訴你她認為你有多麼出色,這有多麼令人愉悅。

    喬治也正如任何人一樣,感到欣喜異常。

     然而,接下來卻是一段令人窘迫的沉默。

    看來,女孩已經明白,對方期望她作出進一步的解釋。

    她的臉有些發紅。

     “令人尴尬的是,”她緊張地說,“恐怕我沒法解釋。

    ” 她臉上帶着讓人憐愛的不安看着他。

     “你不能解釋?” “不能。

    ” “真是妙極了!”羅蘭先生熱切地說。

     “你說什麼?” “我說,真是妙極了。

    正像那些讓人整夜手不釋卷的好書。

    女主人公總是在第一章裡說,‘我不能解釋。

    ’當然,最後她會解釋,而事實上,她根本沒有理由為什麼不在第一章裡這麼做——隻有一點,那樣會破壞這個故事。

    我沒法告訴你,能夠卷人一個真正的謎當中,我有多高興——我不知道真有這種事情。

    我希望它與機密文件,還有巴爾幹快車有關。

    我非常喜歡巴爾幹快車。

    ” 女孩睜大了眼睛,狐疑地盯着他。

     “是什麼使你想到巴爾幹快車?”她敏銳地問道。

     “但願我沒有顯得輕率,”喬治趕忙插話。

    “也許,你的叔父坐它旅行。

    ” “我的叔父——”她停下來,然後又接着說,“我的叔父——” “正是這樣,”喬治同情地說,“我自己也有一個叔父。

    沒有人應該為他們的叔父而負責。

    生活中小小的缺憾——我這麼稱呼它。

    ” 女孩突然笑起來。

    當她開口講話時,喬治注意到她語調中帶有的些許外國腔調。

    最初,他還以為她是英國人。

     “你真是個令人愉快、不同尋常的人,呃——” “羅蘭。

    朋友們叫我喬治。

    ” “我叫伊麗莎白——” 她突然停下來。

     “我喜歡伊麗莎白這名字,”喬治說,以掩飾她片刻的不知所措。

    “我希望他們不會把你稱作貝西,或類似的可怕名字。

    ” 她搖搖頭。

     “好了,”喬治說,“既然我們認識了,我們最好還是談點正事。

    伊麗莎白,如果你願意站起來,我可以給你撣一下衣服後面的塵土。

    ” 她順從地站起來,而喬治也沒有食言。

     “謝謝你,羅蘭先生。

    ” “喬治。

    記住,我的朋友們叫我喬治。

    你不會跳上我的這節空車廂,藏到座位下,誘使我向你的叔父說謊,然後又拒絕作朋友。

    你會嗎?” “謝謝你,喬治。

    ” “好極了。

    ” “我現在看起來沒事了吧?”伊麗莎白問道,一邊試圖從左肩向後看。

     “你看上去——哦!你看上去——你看上去沒事。

    ”喬治說着,一邊竭力忍住暗笑。

     “你瞧,一切都突如其來。

    ”女孩解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