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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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她走過去,房的中央放着一個火盆。

    他蹲下去,打燃打火機,一小簇橘紅的火焰在火機上跳動着,給房間突然地注入了暖融融的光亮,他們相視着微微地笑了。

    他突然伸手摸着她的臉,說:“讓我看看你,我還沒有在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好的光線下看過你呢,笛子!” 她笑了,卻也局促得很,隻說:“小心燒了手。

    ” 他就拿了地上的幹松枝點着,引燃劈得小小的柴,再把大一點的柴架在上面。

    火苗快速地吞噬着幹柴,很快,便燃成了一堆熊熊的火焰。

     他們緊挨着坐在火盆前的長凳子上,頭抵着頭。

    他輕揉着她還僵冷的手,揉着,又捧在嘴邊哈哈氣,然後又丢了她的手,緊緊地抱了她,輕輕地歎息,呢喃地說:“好喜歡你,笛子,你知道我喜歡你多麼久了嗎?笛子,你知道嗎?” 笛子沒有回答,隻在心裡湧起一陣酸澀的幸福感。

    她在心裡說:“你知道我已經喜歡你那麼久了嗎?” 他的呼吸在笛子耳邊急促起來,對于和他的關系,她是惶惑的,想向前,又躊躇得很,更何況中間還橫着一個秧秧。

    當他用那種仿佛失控的力量抱了她,放在窗邊的小床上時,她感到害怕了,别說中間有個秧秧,即使沒有,她的愛情也沒有那樣快的速度,她适應不了。

    他沉沉地壓了下來,幾乎瘋狂地吻她的嘴,吻她的眼,吻她的耳。

    她抓住了他的手,她喘息着說:“不行!”低低的聲音,異常堅決。

    她是相信他的,相信他會陪着她慢慢消化他們的愛情。

    他停了下來,擡頭看她,她看見他眼中那種陌生的火焰,和平時溫柔的眼神是不一樣的,那眼神讓他顯得陌生了,不安全感在周圍彌漫開來。

    他又低了頭,開始狂熱地吻她,她突然尖叫着抵擋:“不行!”他再次突然地停止,看到了她眼中驚懼不安的神情,喘息着,從她身上滾落下來。

    他平定着自己的情緒,坐在床邊,垂着頭,慢慢地安定下來。

    對自己的行為,他有些懊惱,她畢竟不是他常遇見的那些女子。

     而這時她又開始憐惜起他來,他低垂着頭的沮喪背影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她坐起來,伸手試探着拉了拉他,他不動,她又試探着拉了拉他,再拉了拉,他回頭了,臉上有些黯然的笑容。

    他接過她伸過來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輕輕地吻了吻,然後擡頭給了她一個明朗些的微笑,然後靜默了一下,說:“對不起,笛子。

    ” 她搖頭,心裡又一陣陣心疼。

    她躊躇了,低低地說:“要不,我給你?”眼神驚慌地躲避着他的注視。

    頓時,他心底湧起許多的感動,她單純得在他面前不堪一擊,她的不保留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和感動,也有更多羞愧。

    他心疼地抱緊了她,說:“笛子,我給不了你将來。

    ”他現在冷靜下來,他想到其實他是不可以亂碰笛子的。

     笛子低聲地,有些憂戚地說:“我知道……”之後,就不說話了。

    他低了頭耐心地等着,好像過去了很長時間,笛子依舊沒有說出他想要的承諾,而笛子的承諾對他來說是關鍵的。

    又沉默了一會兒,他聽見笛子輕聲說:“我不要你的将來,我隻要你愛過我,就行了。

    ” 他皺巴巴的心忽地舒展開很多,他擡頭,滿眼感激的熱情,卻看到笛子滾落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流淌得讓人心疼。

    他知道他要虧欠她了,不得已的,總不能為了笛子在學校扔一個炸彈,讓大家頭條新聞一樣再議論他一次吧,上次“西瓜”鬧宿舍,因為他和秧秧的“親密”才讓那些議論漸漸平複,再經不起折騰了。

    他狠了心腸,卻是真心疼愛地摟了笛子,說:“對不起。

    ” 笛子在他懷裡搖頭,說:“我自己願意。

    ” 一句話,讓他直把頭低到了笛子的腳底,在從未經過世事的笛子面前,他覺出了自己的卑鄙。

    他安撫地摩挲着笛子的頭發,說:“等你願意的那天,我才要你。

    ” 她點頭,兩個人卻因為這句話,一起低落起來。

    看不到将來的愛情讓他們悲傷,悲傷像一劑強效的催化劑,催生着他們濃濃的愛意,這愛在這小小的房間充盈着,甚至滿脹了,擠得兩個人都飄拂起來,不真實得很。

     兩個人更加的惺惺相惜,手拉了手,頭抵了頭,不時地沉默,不時地低語,不時地親吻,不時地安撫一下自己愛着的對方,恨不得就這樣下去了結了他們的一生才好呢。

     窗外開始飄起了洋洋的大雪,雪落時窸窸窣窣的聲音,爬滿了整個寂靜的世界。

     窗戶上有輕微的聲音,原來,笛子是被這個聲音吵醒的。

    笛子愣了愣,一下跳起來,掀開窗簾的一角,看到背着包的喬晉,站在雪地裡。

     笛子很快地把自己收拾好。

     走出房間,天還沒有完全地放亮,房東剛剛把蒸好的冒着熱氣的饅頭從鍋裡端出來。

     看見笛子,他們笑起來,很憨厚地笑,招呼笛子吃早飯。

     笛子拿了兩個饅頭,一個給自己,一個給喬晉。

    再想,中午大概不會回來,就又拿了兩個,用塑料袋裝了,用橡皮筋把口紮上,然後告訴房東,說中午不回來了。

     房東搓着手,露出滿嘴的黃牙,說:“好!再拿兩個吧!怕不夠!再帶點鹹菜!” “夠了夠了!”笛子答應着,就往外走,再想,喬晉是個男的,飯量應該要大些的,就又拿了兩個,拿了就趕緊地走,很怕他們跟了出來。

    還好,他們在門口站住了。

     繞過院牆,笛子就看見靠在一棵枯樹上吸煙的喬晉。

    笛子跑過去,喬晉把她的油畫箱接了過去,拍拍她的頭,就把她擁進了自己懷裡,在額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昨夜對喬晉來講,是感慨萬千的一夜。

    從上大學開始,他就不間斷地交女朋友,并不是因為他十分的主動,而大都是遇上了主動的對方,最後是他那年近五十的導師的年輕太太。

    那冷漠的女子用冷漠而熱烈的方式,引他上了床,以後幾乎所有的開始,都直奔“主題”,所有的簡單鋪陳,也都是為了“主題”。

    他實際已經忘記了真正的愛情是怎樣的滋味了,而笛子喚醒了他已經麻木的心底最柔軟的感情,那樣的忐忑不安,那樣的驚喜萬分,那樣的患得患失,那樣的甜蜜憂傷,或者說,笛子給了他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而他又變成了年少沖動的孩子,為了趕在大雄之前帶走笛子,他早早地起來了,早早地站在笛子窗前,他要一天都和她待在一起,不然他會整天都不得安甯。

     笛子擡頭看了他,輕輕地笑了,問:“怎麼這麼早?” “再晚,你又被大雄給叫走了。

    ”喬晉微笑着說。

     雪融化以後的泥地濕漉漉的,還很滑,喬晉就拉了笛子的手,慢慢地試探着走。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種被牽引的感覺,也是極美好的,他保護着她,牽引着她,讓人想起兩小無猜的稚嫩和真摯。

     “你還沒有吃早飯吧?”喬晉問。

     “沒有。

    你呢,吃了嗎?我帶了你的出來。

    ” “我也沒吃,想早點看到你。

    ” 他們在一處避風的地方坐了下來,吃笛子帶出來的食物,他把他的饅頭給她咬一口,她把她的給他咬一口,然後看着對方傻傻地笑。

     那天他們走了很遠,踩着伐木的和打獵的山裡人踩出的小路,因為想完全地避開班上的同學。

    他們沒有覺出恐懼,并且不覺得累。

     山上,積雪多未融化,他們去了更高的山裡,那裡的雪更厚,還沒有開始融化。

    山的岩壁上,樹的枯枝上,還有松針上,都挂着晶瑩的冰吊子,這裡是那樣奇異的美。

    笛子興奮地跑過去,摸那長長的冰吊子,看松樹在白的雪下面,閃着剔透的綠瑩瑩的光芒。

     山頂還有一面靜止的湖,湖水竟然沒有結冰,并且十分清冽,能清楚地看到水底枯竭的老樹和茂盛的水草。

     他從後面環抱了她,他們無言地看水,看水底湧動的清淩暗流,看湖對面被雪壓着的綠瑩瑩的松樹。

    四周萬籁俱靜,隻有雪悄悄融化的聲音、冰悄悄凝結的聲音、樹偷偷生長的聲音,還有鳥,突然地飛過樹叢,然後剩下他們的呼吸聲和有節奏的強勁心跳聲。

     對面的樹叢裡,傳來一陣“撲棱棱”的響聲,突兀得很。

    一隻火紅的大鳥,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從灌木叢中飛了起來,震落了四周樹木上的積雪。

    大鳥在低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在另一片灌木叢中,銷聲匿迹了。

     所有的景緻讓他們忘記了現實,一切都自然得很,輕松得很,仿佛他們兩個是沒有來處,也沒有未來的人,生來隻有這幾天的愛情,所以要成全這幾天的愛情。

     他們輕聲地歎息,壓低了聲音說說不完的無聊話語,再怎樣無聊的話,現在都是有趣的。

    他要給她講童年的事,質樸的帶着土和樹木的味道,仿佛講了,就是對她攤開了他最親切的地方,他們就更親近了;他還跟她講起成長的部分經曆,誇飾得自己都認為自己本來就是個純真而美好的人。

     他們該回去了,已經中午了。

    他們用了四個小時的時間,到了這裡,他們還要用四個小時的時間趕回去,得在大家回去之前趕回去。

     下山的路,竟比上山的路艱難了許多,陡峭,濕滑,每一步,都顯得十分艱難。

    喬晉幾乎每走一步,就用自己的腳踩緊了地面,笛子就抵着他的腳,走下一步。

    可即使是這樣,笛子還是摔了幾個跟頭,跌得一身的泥。

    跌到後面,笛子都忍不住地笑。

    喬晉拉也拉不住,在旁邊既覺得心疼又覺得好笑。

     經過那一段最艱難的路好走了,隻是肚子餓得難受,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拿出饅頭,那饅頭已經像石頭一樣堅硬。

     兩個人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吃那堅硬的饅頭,饅頭硬得掉渣,粘在嘴邊,她就用手輕輕地幫他擦。

    原來喜歡一個人,連他粘在嘴角的饅頭渣,都是顯得可愛的。

     起身時,笛子回頭看了一眼,喬晉也随着她的眼神看上去,他們都知道,以後,他們是不會再有機會來這裡了。

     以後的路,竟順暢了許多,一路輕松地下坡,十分的惬意。

     走過一片叢林,卻看見遠遠的地方,坐着兩個學生,在那裡寫生。

    這裡已經離村子不遠了。

     兩個人停下腳步,他們是怎樣也不能讓人看見的。

    這時,他們明白,他們不僅有來處,而且,還有将來。

    他們得謹慎了。

     喬晉叫笛子下去,和他們會合,就在那裡畫畫,然後和他們一起回去,免得他擔心她。

     “那你呢?”笛子問。

     “我從那邊繞下去。

    ” 笛子看着他,覺得擔心。

     “沒事的,放心,一個大男人,還怕走山路。

    ”他用手憐愛地撫摩笛子的頭發和臉頰,眼神不舍地看她。

    現在,就是這樣小小的一點别離,都讓人覺得是一種心疼的牽挂。

     她撲進他的懷裡,他摟住滿身泥的笛子,然後說:“乖!過去!我看着你,看你和他們會合了,我就走。

    ” 笛子把自己的手指從他的掌心裡抽出來,說:“你自己當心一點!” 他點頭,說:“去吧!” 她轉身走了,遠了。

    她回頭,看見他依然站在那裡,看着她,心裡頓生許多的溫暖。

    再次轉身,迎着呼嘯的山風,向下面走去,她知道那目光,正柔柔地注視着自己,一種幾乎不真實的快樂,在笛子周圍泛濫。

     在快走近同學的時候,笛子再一次回頭,看見那邊遠遠的他,伫立在那裡,她揮揮手,向前方走去。

     他看見她走近了他們,那兩個男生驚異地回頭,驚異地打量一身泥漿的笛子,嘴裡叽裡呱啦地在說着什麼,然後站起來,前後打量笛子。

    笛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要畫前方的風景。

     他看着她坐定了,轉身離開,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許多學生都說,應該再等等,不可能發生什麼事的,還沒有到集中的時間呢,離集中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可是,天已經要黑了。

    笛子用手指神經質地抓扯着自己的衣角,壓抑着自己的焦慮,再一次說:“現在已經很晚了,今天化雪,路滑,我都摔了好多跤,應該出去找找的。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她擔心,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笛子不能再忍耐,她對大雄說:“我們得去找找,天已經要黑了。

    ”說完轉身就走,她不能再僞裝,她已經僞裝到了極限,已經不能再控制自己了。

     大雄也覺得應該分頭去找找,他安排了路線和幾組出去的人,還有會合的時間,然後安排了人在家裡等着,如果喬晉回來了,就去分頭通知。

     “注意,一個小時以後,一定得回來!”大雄十分強調這一點。

    出來寫生,人員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笛子和大雄一組,一出去,大雄就問她:“你今天去了哪裡啊?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

    ” 笛子無心回答,說:“就在附近。

    ” “我都沒有看見你。

    ”大雄對喬晉的晚歸并不在意,說他一定是還在路上,可能去的地方遠了一點,或者是還沒有畫完自己的畫——現在還沒有到時間呢。

     不過笛子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再說,這樣還可以和笛子一起出來走走,何樂而不為呢? 笛子焦慮地看着周圍的一切,向着他們早晨去的方向,急急地趕着。

     看笛子着急,大雄覺得自然,因為喬晉是秧秧的男朋友。

    大雄安慰着笛子:“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