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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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過火,要和樓上的夫妻倆打架,被惠竹和外婆拉住了。

    外公隻能在上面很吵的時候,說一聲:“沒素質!” 秧秧卻不能忍,更不能忍受自己的母親、外公、外婆,還有笛子,被上面的人欺負。

     秧秧沖了出去,“蹬蹬蹬蹬”地上樓,很響地拍打那家的鐵門。

     出來一個隻穿了短褲的男人。

     秧秧的火已經燒了起來,厲聲質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吵,讓别人怎麼生活。

     男人傲慢地說:“住不慣?搬家啊。

    ”說完就把門給關了。

     秧秧一腳踹在門上,很響的聲音,把自己的腳也踹疼了。

    笛子使勁地拉着她,要她回去。

    母親也來了,拖着秧秧要她下去。

    秧秧回去了,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使勁地扯自己懷裡抱着的沙發墊子。

     那天秧秧給劉蕭打了電話。

    家在本市的劉蕭下午就來了,站在樓下等着。

    呼機一響,秧秧就拉了笛子下去,說是下去買雪糕吃。

     劉蕭身邊還跟着一個人,愣愣的、年齡和他一般大的男孩。

    劉蕭很仗義地問:“說,怎麼辦?我們還可以叫些人來。

    ”秧秧把頭一仰,說:“把他家玻璃砸了就行了。

    ” “秧秧!”笛子聽了覺得害怕,偷偷地拉着秧秧的衣角。

     秧秧俯身在劉蕭的臉上吻了一下,很利落的動作,然後簡短地說:“别讓人看見了,有空再聯絡。

    ”說完就走了。

     笛子拉拉秧秧的衣角,但是秧秧并不理睬。

     笛子和秧秧并排坐在沙發上,幫外婆剝花生,外公在廚房裡修理壞了的水龍頭開關。

     母親洗着一大盆衣服,并不開洗衣機——她不能沒有事情做,她要讓這些瑣碎的事情填滿她每天的生活。

     秧秧在說笑話,惹得外婆不停地笑,秧秧得意了,鼓着嘴,吭哧吭哧地學得有模有樣。

     突然一聲清脆的劇烈響聲,嘩啦啦地,笛子看窗戶外面,一些玻璃的碎渣從窗前跌落下去,閃着清亮的光,一串清脆的響聲落地,然後平靜下來。

     秧秧眼神閃耀着微笑了一下,然後跑過去,趴在窗戶上,隻看到地上淩亂的一攤。

     樓上立時響起了罵聲:“哪個缺德的?” 秧秧笑起來,一家人都圍了過來,外公說:“是哪家的孩子玩彈弓吧?” “也許呢!”秧秧笑着得意回答。

    一轉身就看到母親探究的目光。

    秧秧躲避了那目光,搖晃着到沙發那裡坐下,說:“這就是報應啊!” 笛子緊張地等待事情可能的發展。

     但什麼都沒有發生,樓上的人沒有下來鬧事,甚至,他們放輕了腳步聲——他們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隻能憑着想像來揣測,包括懷疑秧秧的身後有一群“不良少年”在撐腰。

    他們在揣測中謹慎了許多。

     家裡面有強勢的人,有年輕的男子,太重要了,笛子那次深深覺得。

    看着這個滿是老人和婦孺的家,笛子感覺到自己的壓力,她是最年輕的,以後這個家就要靠她來支撐,而像秧秧一樣,有個男子保護着她,似乎就安全了許多。

     樓下的瘋女人開始喋喋不休地訴說,很強的連貫性,說“文化大革命”要進行到底,說毛委員長接見了她……秧秧興奮地跑到窗邊,張望着樓下那個穿着整潔的五十來歲的婦女,邊看邊興奮地說:“崩潰!真是瘋了!”笛子已經對這個女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是她還是過去了,和秧秧趴在一起,探頭張望着。

     秋天,外婆的風濕加重,因為天氣的驟然變冷和不斷的綿雨天氣,外婆甚至不能下床,母親開始像個陀螺一樣在家裡旋轉。

     母親越來越沉默,沉默着度過相同的每一天。

     家裡隻聽到外公洪亮豪邁的聲音和朗朗的笑聲,還有外婆快樂的附和,笛子不敢想像,如果沒有外公,外婆的生活會怎樣。

     每天吃了晚飯,外公就把外婆抱進輪椅裡,而外婆必定要外公或母親給她梳洗幹淨,把花白的短發用素色的發夾夾住,然後,外公就推了外婆出去。

    在樓梯口,母親會扶着外婆,外公擡着輪椅,一起向樓下走去。

    生命十分的現實瑣碎,又充滿了有些令人心酸的溫情。

     那時,外婆愛嘟嘟哝哝快樂地閑叨,外公洪亮的聲音在樓道裡久久回旋。

     笛子趴在窗台上,看見他們出了這棟樓,外公推着外婆的輪椅,慢悠悠地走在那條青石闆小路上。

    隻要一段距離,他們就可以走到外面,城市光亮的外面——一個有噴泉和許多鴿子的人民廣場。

     笛子在離家較近的中學上了高中,因為不想和母親有太激烈的沖突。

     但将來考美院卻是一定的,除了畫畫,笛子想不出自己還能再做什麼,并且她是想回到那裡的,那裡像親切的故鄉,召喚着她回去。

     她要回去的。

     夜裡,笛子撫摩着父親帶給她的畫架,他自己的。

    他聽秧秧說笛子在堅持畫畫,就把這個畫架給笛子帶來了——他始終覺得自己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