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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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闆子隔開的更衣室狹長而淩亂,衣架上挂滿了顔色豔麗而廉價的演出服,角落裡堆滿了各種零落的東西,電線、塑料袋、快餐盒……靠牆的地方兩張年代不詳的長沙發一字排開,沙發的顔色已分辨不清,但這并不妨礙它不時地接待慌張落座又慌張離開的或胖或瘦的屁股。

    她剛來這裡時,很為能從這裡不斷湧出光鮮靓麗的女子而感到驚訝,但現在她已習慣每天夜裡九點半前,擁在這氣味渾濁的更衣間,把自己打扮好了,像捧着剛出爐的面包一樣,把自己帶到前台去。

     她扯了一塊卸妝棉把面前大而模糊的鏡子胡亂地擦了擦,再向前傾斜了身體,仔細地給自己刷上睫毛膏,頂上慘白的燈光給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了濃重的投影,仿佛迷茫張望的鹿的眼睛。

    旁邊剛換好衣服的民歌手收腹挺胸擡頭提氣地站在鏡子前面打量自己,一身看似華麗的廉價演出服,氣宇軒昂的氣勢,穩而沉靜的眼神,像極了中世紀的貴婦——落在貧民窟中的貴婦。

    鏡子裡她身後的角落擠滿了換衣服的舞蹈藝員,鬧喳喳光溜溜地往身上扯着那些豔麗而薄的演出服,像一群被拔了毛的小雞被趕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驚慌着喧鬧着。

    那喧鬧聲擁擠了這小小的空間,連這常年渾濁的空氣都覺得了擁擠,空氣裡充斥的濃重脂粉味和香水味攪和在裡面,更覺出這裡常年彌漫的一種怪異味道,暧昧的,頹靡的,放縱的。

     節目部經理不耐煩地把頭伸進來說:“快點快點!早幾分鐘來,至于弄得這樣慌嗎?”他高昂的聲音被一片尖叫和咒罵聲淹沒,因而顯出了一些猥瑣,他虛張聲勢地吼了幾聲,沒趣地把自己肥大的頭縮了回去。

     她依舊染着睫毛,隻是加快了手中的動作,染好後身子向後傾了,馬虎地審視一下鏡中的自己。

     “秧秧!秧秧!幫我拉拉鍊,我的拉鍊拉不上!”蓮在後面佝偻着身體,手繞到後背,偏着頭叫。

     她放下睫毛膏,轉身跑過去,拉鍊拉上,就聽到一聲震撼人心的打擊樂,尖厲而顫巍巍地響起,于是這渾濁的空氣被攪了起來,無端端地放進了激越的味道,莫名地興奮起來。

    她和蓮,還有一個女子,三個人慌忙跑到舞台入口處,站定了,擺出一副冷而酷的架勢,斜眼瞟了瞟台下那些閑散的客人,收回冷冷的目光,看似目中無人地登台了,這是一段十來分鐘的開場勁舞。

     她們跳到台下,她知道她要跳上最前面的那張酒桌,她瞟了一眼,那張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小吃和酒水,她覺得有些惱火,講過多少遍了,那幾張桌上的東西一定要順好,留出空間來,說了就像沒說一樣。

     這時才有個服務生匆匆地來了,匆匆地收拾一下桌上的東西——歸整了一下而已。

     她站在了那張桌前,她知道,那幾個在迷離燈光下,有着渾濁眼光的男人眼神已經像蛇一樣纏上了自己,這時她很讨厭自己身上那件藍色的透明紗質風衣,風衣裡隻有一件露腰的黑色仿皮胸衣和一條黑色的仿皮短褲,腳上蹬的是一雙過膝的長筒靴。

    蓮追求這樣漫畫中美少女一樣失真誇張優美的感覺,可在這樣的眼光穿透下,她覺得自己像沒有穿衣服一樣難堪,還有濃重的反感。

    她默然地看了前方——冷漠高傲的樣子,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克服對那種眼神的極大厭惡感,她就帶着那樣冷漠的神情,以飒爽的姿态跳上自己面前的桌子,腳下小心地找着可以容身的空間,在客人驚羨的目光下,在酒杯和酒瓶之間,旁若無人地舞動,冷冷的妝容,冷冷的表情,就連那訓練有素的擺胯甩頭,都是冷冷的——仿佛被娛樂的不是她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