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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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商于此者張、陳諸大家及路觀察各争奇鬥勝,頗有林泉之趣。

    路尤工于布置,肴馔亦極精,不用海味,多用蔬果,皆園中自植者,鮮美不可言。

    從前河工盛時,反無此樂事,洵不可解也。

     距浦數十裡、百裡外,如河嘴、淮城、寶應即有園林矣。

    河嘴著名為荻莊曲江樓。

    淮城内亦有數處。

    寶應則喬學士之縱棹園也,黃石山一座最蒼古有緻,中有汪容甫所覓之射陽湖内孔子、老子像碑,乃真漢物,終年供人摹拓,近亦漸非舊觀矣。

     ◎維揚勝地 揚州園林之勝,甲于天下。

    由于乾隆朝六次南巡,各鹽商窮極物力以供宸賞,計自北門直抵平山,兩岸數十裡樓台相接,無一處重複。

    其尤妙者在虹橋迤西一轉,小金山矗其南,五頂橋鎖其中,而白塔一區雄偉古樸,往往夕陽返照,箫鼓燈船,如入漢宮圖畫。

    蓋皆以重資廣延名士為之創稿,一一布置使然也。

    城内之園數十,最曠逸者,斷推康山草堂。

    而尉氏之園,湖石亦最勝,聞移植時費二十餘萬金。

    其華麗缜密者,為張氏觀察所居,俗所謂張大麻子是也。

    張以一寒士,五十歲外始補通州運判,十年而擁資百萬,其缺固優,凡鹽商巨案,皆令其承審,居間說合,取之如攜。

    後已捐升道員,分發甘肅。

    蔣相為兩江,委其署理運司,為言官所糾罷去,蔣亦由此降調。

    張之為人,蓋亦世俗所謂非常能員耳。

    餘于戊戌贅婚于揚,曾往其園一遊,未數日即毀于火,猶幸眼福之未差也。

    園廣數十畝,中有三層樓,可瞰大江,凡賞梅、賞荷、賞桂、賞菊,皆各有專地。

    演劇宴客,上下數級如大内式。

    另有套房三十餘間,回環曲折,迷不知所向。

    金玉錦繡,四壁皆滿,禽魚尤多。

    聞其生前有美姬十二人居于此,卧床皆相通,有宵寝于此晨興于彼者。

    淫縱不待言,暴殄亦可知矣。

     ◎事有前定 世俗每雲,滿洲向無鼎甲,詢其有定例、見之官書否,則無以應也。

    殊不知國初尚有滿、漢兩榜之狀元,至康熙初年停止耳。

    其所以無鼎甲之故,則以列聖諄切告誡,總以清語、騎射為滿洲根本,不準沾染漢人習氣。

    故滿人于小楷試帖,不肯講求,即讀卷官亦不敢以滿卷進十本,恐轉邀宸诘也。

     滿人無鼎甲,而漢人無督師,此二事幾二百年矣,中間惟嶽鐘琪曾為大将軍,亦是武職耳。

    道光六年,麟梅閣尚書中丙戌科傳胪。

    楊時齋宮保奉命為欽差大臣,統兵出關,當京官公會時,人皆以為破格。

    時杭州錢金粟學士亦在座,即世所稱為“陰官”,忽長籲曰:“二三十年後,公等見旗人大魁、漢人大帥,則其熱鬧更甚于今日戲場也。

    ”迨道鹹時,林、李、曾三公相繼督師;同治中,崇侍郎得大魁,皆值發撚極哄時,錢言皆驗,可知大劫已前定矣。

     ◎河工最重 河工向來比照軍營法,故河督下至河廳得罪,有枷号者,有正法者。

    而年年安瀾,皆有保舉。

    凡堵合決口,有特保花翎及免補本班者,同知即可升道,道即可升河督,多破格為之。

    然乾嘉時,人皆以河工為畏途,蓋賞雖重而罰亦嚴耳。

    餘外曾祖章質庵觀察,由運河道引退,家居三十年,富至百萬,壽逾九十方終。

    高宗南巡時,兩遣太醫視疾,蓋欲用為河督,而章辄托疾,太醫為處數方。

    聞彼時侍衛二人同來,計川資酬謝,費至巨萬,亦雲奇矣。

    同時羅雲齋廉訪亦以閘官起家,已将任以河督矣,殁于山東臬司任内。

    其人真有絕技,凡山東運河千裡之地勢水勢,無不了如指掌,人亦奮往急公。

    雖隻道員,每值大事,上谕中辄令督撫與商,其簡心之笃,度越曹偶矣。

    章亦于修防極熟,凡估計工程,雖數百萬可以信筆羅列,不須算盤。

    其自營圹穴,在吾裡,費二十萬金,皆用三合土築成,至今巍然,長毛掘之,絲毫無損,其平生辦事之結實于此可見。

     ◎大富必大壽 自來享大富者必大壽,以餘所見聞,蓋亦數人矣。

    如臨川李太翁壽至九十餘,此乃最顯者。

    江北沭陽程翁,六十外始起家,至八十已二百萬,半由于淮北票鹽,至九十三而逝。

    雖經兵燹,其産未損,至今為江蘇第一家。

    又河營弁中一顧、一孔、一談,皆黎襄勤公所特拔,白手成家,積至數十萬,談、孔八十餘猶健,顧則至九十四,子孫近百人。

    其居心行事,皆誠實周匝,實為富壽之征。

    吾鄉查丙唐先生亦壽至八十九,以諸生入幕,為諸侯上客者五十年。

    餘猶及侍其談論,親見其燈下作蠅頭書也。

     ◎都天會 都天會最盛者為鎮江,次則清江浦,每年有擡閣一二十架,皆扮演故事,分上中下四層,最上一層高至四丈,可過市房樓檐,皆用童男女為之,遠觀亭亭然如彩山之移動也。

    此外旗傘旌幢,綿亘數裡,香亭數十座無一同者。

    又有坐馬二十四匹,執辔者皆華服少年。

    又有玉器擔十數挑,珍奇羅列,無所不備。

    每年例于四月二十八日舉行。

    其最不可解者,擡閣一二十座非一人所能辦,必一年前預為之;而出會之前一日,尚不知今年之擡閣是何戲劇也,其慎密如此。

    使上下公事皆能如之,獨不妙乎。

     ◎陋規一洗 漕務之浮收勒折,始于乾隆中,甚于嘉慶,極于道光。

    江蘇則以上、南、嘉、寶四缺為最優,每年皆十數萬。

    浙江則有“金平湖、銀嘉善”之謠。

    其時民風富實,但求縣官無格外需求,每畝多出一二百文,固所深願。

    此六縣錢漕,皆在十萬兩、十萬石之外,積少成多,易成巨數。

    上海尚有海船挂号為巨款,皆自然之陋規也。

     癸未大水,癸巳繼之,糧艘之幫費日增,下農之逃亡日甚,而吃漕規之生監亦年多一年,州縣乃不可為矣。

    後幸改海運,得免幫費之累,而浮收未去也。

    至兵燹之後,始定折價公費,在前之積弊一掃而空之矣。

     ◎鹽務五則 淮鹽額銷引一百二十九萬餘道,每引四百斤,湖南北居十分之六,而江西次之。

    嘉慶中,浮費日增,情形日壞。

    至道光十年,陶文毅任兩江,始力加整頓,然惟淮北改票,淮南則仍舊也。

    有鎮江人包姓,行南鹽起家,思出綱商之籍,乃于陸立夫先生升江督,創改票之議,其時董石塘、謝墨卿、魏默深三人争助成之。

    初改大旺,兒以一年之銷,盡兩年之引。

    次年各商裹足不前,岸鹽擁滞,方且為包岸認銷、寓散于總之計,而粵匪東下矣。

    綱鹽之成法,前人費無限苦心,一旦掃地無餘,亦劫運也。

     陶文毅之裁根窩,有富至巨萬一朝赤貧者,蓋窩單每引值二三兩,忽改為一錢數分,不準再加,且亦無用,所以苦耳。

    總商黃潆泰家實有數十萬引,其時星使甫入奏,未知部議準否,大衆尚在希冀,而黃則七日專足已先得信,乃令其夥往各處添購,人以為總商如此,必可居奇而窩價反增矣。

    及三日後信至,則黃已一引不存,蓋明為買而暗則賣耳,其機警如此。

     鹽務盛時,鹽政一年數十萬,運司亦一二十萬,南掣幾十萬,北掣較苦亦二三萬,三分司與南掣相仿。

    優差則泰壩五六萬,永豐壩子鹽、漢岸提課皆數萬,即京饷、甘饷解員亦數千金。

    又有官運一差,則視乎其人,盈绌不計矣。

    候補且有坐薪,皆數百金一年,各省作宦,無兩淮之優裕者。

     淮北改票之始,一年三運,利至倍蓰,其空手挂号者皆得巨資,遂改為驗赀,集銀至八百餘萬。

    而驗赀之中又有以借銀充數者。

    票販中有五虎之目,魏默深、範吾山皆其一也。

    然陶文毅任兩江,竟無一湖南人闌入作官充商者,亦可見文毅之嚴肅能化其桑梓矣。

    李文恭任兩江亦然。

     南商家每延一友名為“出官”,遇有公事,鹽政、運司傳詢,則以其人往,每年金皆一二千。

    餘族香署明經與阮文達同案入學,人最醇笃,在黃潆泰家三十餘年居此席,積赀至三十萬,蓋其立身勤儉一如寒素,出必步行,而各岸之商夥有善地必為之附分,故束之外每年又得數幹金,積三十年之久,一錢不妄費。

    三世單傳,至其子雪舫茂才生子蔔三人,不勝其繁衍矣。

    發逆之陷,遂緻蕩然,亦同歸于盡耳。

     ◎書畫遭劫 《四庫全書》,江浙共三閣,杭州、鎮江、揚州也。

    兵燹後尤一存,其實皆抄本耳。

    若由文淵閣抄一份,不過五萬金,江、浙以赀起家者不乏人,而卒無一議之者。

    甯波天一閣,亦孑然無餘,可為千古文字之厄。

    即楊玉堂河帥,亦購書四五萬金,皆宋、元精本,捆載回籍,亦毀于賊,更奇。

    又吾鄉張叔未解元家素封,自冠年嗜金石書畫,積六十年所購不下十數萬,即前明項子京天籁閣不過如是。

    賊來皆散佚,所存僅十之三,亦散落人間矣。

     承平士大夫好古而多雅尚,吳越間比比皆是,此後世無其人,亦無其事,不可慨哉! ◎孫春陽茶腿 火腿以金華為最,而孫春陽茶腿尤勝之。

    所謂茶腿者,以其不待烹調,以之佐茗,亦香美适口也。

    此外各蜜餞無不佳,即瓜子一項,無一粒不平正者,皆精選而秘制,故所物皆馳名。

    惟其價無二,故其店夥不能作他項生理耳。

     ◎蘇州頭 婦人妝飾皆效法蘇州,蘇州則又以青樓中開風氣之先,仕宦者反從而效之,其故不可解。

    道光初年皆元寶頭,而後施燕尾;中年後皆改為平三套,較為淡雅,燕尾皆無之,蝤蛴如雪,隻逋發叢叢耳。

    甲午、乙未間,忽改為純素衣衫,有用白線绾髻者,詢之并無親喪也,其為大亂之兆,古之所謂服妖欤? ◎首府首縣 從前各省皆重首府、首縣,此二席必才猷開敏、資望皆高者為之,一省之利弊人才無不了了,督撫、司道皆倚任之,言聽計從,故衆指為要地。

    其中擅威福、通賄賂者誠有其人,而公正誠實者為多。

    無論新選及分發到省州、縣,皆先谒之,察其才具,以告于上,或留省學習,或入發審司谳,皆以首府、縣之言為斷。

    尚有不識儀注及不谙公事者,亦惟首府、縣是問,此則一省之紀綱。

    兵燹之後,風氣一變,無所謂首府、縣矣。

     ◎衙參不準單見 衙參向不準單見,亦不準留後。

    有之,則人皆議诮之。

    自用兵事亟,不論何官,非時上谒,肅清後亦仍其故态,甚至兩司大員亦然,以緻易遭物議,不知何時始複舊規也。

     ◎禁煙疏 自來處士橫議,不獨戰國為然。

    道光十五六年後,都門以詩文提倡者陳石士、程春海、姚伯昂三侍郎;谏垣中則徐廉峰、黃樹齋、朱伯韓、蘇赓堂、陳頌南;翰林則何子貞、吳子序;中書則梅伯言、宗滌樓;公車中則孔宥涵、潘四農、臧牧庵、江龍門、張亨甫,一時文章議論,掉鞅京洛,宰執亦畏其鋒。

    禁煙之疏,實子序、牧庵、龍門三人夜談翦燭,無意及之,遂成一稿,而黃樹齋亟上之。

    其詞危栗,宣宗閱之大動,遂決計施行。

    其折大意,乃以紋銀出洋太多,銀價日貴,地方錢漕河工皆病為言,而非重于民命。

    其命意已近乎霸術而非王道也,故邊釁開而患氣乘之。

    十八省督撫各有條陳,餘曾拟彙齊為寒食故事而未果也。

    其中竊以鄧ㄍ筠制府一奏,為緩急最得其宜;蓋煙犯用黔面法,則民命不殘而有恥且格,惜未見之施行耳。

    林文忠折亦極瑣碎。

    陶文毅則立意甚寬,深不以嚴刑為然,老成體國,故自不同。

     ○附錄 ◎洋務宜遵祖訓安内攘外自有成效說 竊惟今日國事之最切者,莫如洋務海防之一端,議戰,議守,議撫,議防,至不一矣,而二三十年以來,卒無定論。

    古人雲,“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正不必論我之制彼如何,當先察其彼之勝我安在?近人之羨慕而悚息于西洋者,一曰富,二曰強。

    所謂富者,各處洋面占據馬頭,歲入之款倍于中華而已。

    所謂強者,船堅炮利,新色火器層出不窮而已。

    至于其所以緻富、所以緻強之道,無有能揣其本而探其源者。

    縱有其船、有其炮,而駕駛、開放之技藝不如也,堅忍勇鸷之人心不如也,如山不動之号令不如也,則與無船無炮又何異哉!試以最近之事較之:我大清國龍興東土,以騎射為絕技,當時與明人交戰,明人有鳥槍大炮,而我則無之,與今日我之槍炮不敵西洋情形相類。

    然明人有槍有炮往往不及施放,而我之勁弓怒馬已至其前,明兵率棄槍炮以逃,其故無他,人心一齊一不齊,士氣一勇一不勇之别耳,固不在有器無器也。

    前年普魯斯與佛郎西相哄,法國之旱隊槍炮冠于泰西,千百年來尊雄無敵,普魯斯乃褊小之國,徒以君明臣良,蓄謀歲久,殚精竭智,上下一心,遂使法郎西火器諸技失其所恃,而為普所挫敗。

    是西人與西人交戰,所用輪船槍炮,兩俱精良,而仍以人心之整齊渙散分勝敗。

    中土日習軍火,即事事得法,亦不過與佛郎西相等極矣,使不先求鼓勵兵心,整饬刑政,設有如普魯斯之強銳無前者,我能不為所挫乎?故以前明之有火器與國初之無火器言之,則有者敗而無者勝;以普、法二國言之,則火器著名者敗而火器未著名者勝。

    然則其所以必敗所以必勝者,仍以兵心之勇怯為優劣,而器之有無利鈍實為第二着,灼然可睹矣。

     以中土十八省,分南北兩途,南人工于文詞,精于書寫,北人往往不及焉。

    乃北人隻效南人之筆硯精良,紙墨華美,而不能于幼小之年,耳濡目染,如南人之勤學,無益也。

    北人習于弓馬,美于馳騁,南人亦不及焉。

    乃南人之效北人,但購其名馬高車,勁弓健矢,而不能如北人練習筋骨,耐習艱苦,無益也。

    以同一中華之人,而南北異宜,尚不能事事相師,反客為主。

    乃一旦欲強中華開天辟地數萬年之人心風俗,驅迫之以仿照西洋,雖以漢武、秦始之威,其不能有尺寸之效亦明矣。

     臣愚,竊謂今日中華之于西洋情勢,有無足深慮者三,不能學步者三,大可有為者三,敢為聖明詳陳之: 泰西大小各國以數十計,而不為統于一尊。

    最大者為俄、為英、為法、為美,而普魯斯後出亦颉颃其間,與中土從前之戰國絕相似,互相聯絡,互相猜忌,更互相防維,故曆次條約中必雲“如後有施恩之處,各國一律均沾”,其牽制钤束之隐情大可概見,斷不能一國獨啟兵端。

    使我駕馭得宜,操縱有法,則彼且為我用。

    使為鹬蚌可也,使為冰炭可也。

    即或不然,亦必有此疏而彼尚親,一違而衆不合,斷不緻各國同時決裂,與我為難。

    此無足深慮者一也。

    西人勇于戰事,而興兵則其慎其難,必一國中君臣紳商詢謀佥同,且籌有巨饷,方能命将。

    即如道光二十年,洋兵初來,正林則徐為兩廣總督,威名最盛,遂不敢遽犯廣東,特乘浙江之隙;及占據定海,大可接踵内犯,乃仍向天津訴冤。

    次年二月,奕山在廣東議和,給予六百萬,已可罷兵,苟非裕謙剝皮為缰于甯波,則江甯二千一百萬斷不緻如此之甚也。

    鹹豐六年,葉名琛與之争執入城一事,輾轉年餘,始将省城攻陷。

    迨僧格林沁在天津擊沉洋船一隻,法國急于報仇矣。

    至下年春令上海道吳煦令商人與之講解,隻給兵費二百萬,一切仍照戊午原議,其各兵即可撤回,乃端華、肅順拒之于内,何桂清、薛煥拒之于外,洋人無可如何,始大隊北上。

    其時洋兵麇聚上海,載來戰馬二萬匹在洋泾浜遊牧,中國共見共聞。

    正發逆疊陷蘇、常,使洋人乘利逐便,翻然改圖,以攻天津之兵先據杭、湖,為賊前驅,則固唾手而得耳。

    而西人未奉君命不敢為也。

    以洋人前後數年情節論之,其善戰而不輕于決戰,實已昭昭然矣。

    蓋華軍雖不能與之海上交鋒,若陸路鏖兵,則洋人自揣亦無必勝之券,且我之兵勇調募可以不窮,彼則來者隻有此數,全仗潮勇漢奸為之前隊。

    此無足深慮者二也。

    洋商自十三口通商以來,其在中國購房屋長子孫已二三十年,戀土情深,牟利是急,一有變故,其數千萬赀财皆付蕩然。

    故前數年屢次為中國剿逆,非其向化之獨真,乃其自謀之更切,苟非萬分怨恨,豈肯自害其羽毛!上年東洋無故饒舌,在京威公使尚出而排解,其不願通商各口岸攪擾為池魚之憂,亦确鑿可證矣。

    雖東洋人心險詐叵測,與西人不同,不可不為之備,然通商各岸有西人之貿易在,斷不令其獨肆鸱張。

    此無足深慮者三也。

     西人兵法至嚴,而養之至厚,其月饷多于中華數倍。

    雖一隊千人十死八九,其一二成尚且直前不退。

    每船數百人,終日寂然無聲,所派在船分段分查者,持槍往來,足無停趾,不但無故無一登岸,即在船亦無酣嬉高卧之人。

    槍炮器械繩索什物,不惜厚費,必新必堅。

    終日淬厲如待敵至。

    即炮子之光滑,亦如球如鏡,大小合膛,加以規算測量,故能緻遠中命。

    雖王子貴人,一經入伍與齊民等,勞苦蠢笨事皆習為之。

    桅高數丈,緣索以登,必行走如飛,盡各兵之所能,方為水師提督,行伍之中,從無一官一兵可以幸進。

    此法律之精嚴,中國不易學者一也。

    西酋奉命出疆為全權大臣者,行止皆可自決。

    其督兵時,臨陣行伍開仗,每于未曾定計之先,廣咨博訪,必集衆人所見,擇善而從,雖走卒末寮皆可預議;及既定策之後,即王公貴人不能搖撼,一切無知浮議,更屏而不顧。

    故下情無不上達,而善策不能中撓。

    敵之山川形勢,兵将強弱多寡,城郭之遠近平險,必先期偵探确實,宣示各兵,皆能胸中了了,更授以地圖,臨時再三申誡,令衆心為一心,操有勝算,方肯舉動,從無盂浪從事之時。

    此用兵之詳慎,中國不易學者二也。

    西洋舊制,除臨陣死亡無論外,凡所獲之囚,傷者醫之,死者殓之,生者養之,絕無摧辱淩虐之事。

    兩兵相交,使命往來,不加梗阻,一樹白旗,立即止仗,不得無故傷害。

    逐日戰事,準局外士人随筆紀載,無所為諱飾。

    為将之勝敗,苟布置實非其罪,為衆人所原,各國皆可錄用,如現在法國麥馬韓之類。

    此待人忠厚,中國不易學者三也。

    有此三長,故其人心精力果敗少勝多,此皆船堅炮利之所由來,必兼此三者而船堅炮利始克收其成效。

    否則,孟子所謂兵革非不堅利也,委而去之而已。

    兵将法律之精且嚴者,本也;輪船大炮之利且遠者,末也。

    有本而無末,雖制挺可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

    有末而無本,雖強弩不能穿魯缟矣。

    談洋務者,于西人之根本長技,獨不一深長思之,何哉? 夫今日我之大清國,大有為者實有三焉。

    列祖列宗深仁厚澤駕乎三代,故三藩之變、川楚之變、發撚之變,皆系擾及半天下,而民心頂感,浃髓淪肌,非若漢、隋、唐、明一旦有土崩瓦解之勢。

    兩宮皇太後十餘年之任賢使能,削平大難。

    中外上下各官皆凜凜奉法,無一驕恣專擅貪婪玩忄曷者。

    吏道之澄清,尤勝于承平二百年之際,既無尾大不掉之患,亦無積重難返之憂。

    洋人之在内地,一有不善,此間攘臂大呼,千人立應,無甘心受其窘辱者。

    即遠而寄居海外如舊金山之類,衣服冠制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