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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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今歸矣,欲為諸人求免進場飯何如?”文正笑颔之。

    故予以書調肅毅雲:“從此諸君眠食大佳,何以報我?古人食時必祭先為飲食之人,君等得不每飯一祝我乎?”肅毅複書:“進場飯承已豁免,感荷感荷!惟尚齋、申甫皆須自起爐竈,恐不免向先生索錢耳。

    ”此雖一時戲谑之言,當時情事亦可想見。

     ◎虛懷納谏 丁雨生中丞,吏治精敏,綜核名實,為近日督撫之冠,而虛懷納谏,能受盡言,尤不可及。

    任兩淮都轉時,予亦捧檄辦理楚楚招商公事,交涉甚多,中丞與予約限時日了事,以故案無留牍,屬吏亦惴惴恐後。

    旋奉命回潮辦理夷務,來局作别,予送之,将登輿矣,忽執予手曰:“先生會客之所,窗間有所見否?”予愕然趨視,則“丁成亡八蛋”五字耳。

    丁成者,予司阍家丁,五字則僚仆所戲書也。

    中丞疑其詈己,故以相诘。

    予不得已,裂窗紙附函呈覽,以書辯明之。

    并雲:“家人小子之言,固不足較,況閣下指日封疆,方欲出而任天下之事,凡任事者難免怨謗,即如子産亦有孰殺之歌,吾恐從此以後,天下人以此三字相贈者,尚不乏人也,又何足介意乎?”旋接覆函雲:“得書具悉,此中已冰釋矣。

    至書中任事難免怨謗一語,千古至論,謹當書紳。

    ”以此見中丞非僅以才勝,其器量亦非時流所及也。

     ◎赈濟良法 吾邑常平倉積儲谷十萬餘石,道光二十九年水災,請于邑侯李寅庵大令,領出作三等赈法:農民赈借;次貧赈粜;極貧赈施。

    是歲秋收有年,得以全數歸倉。

    因乘人心皆有防饑之恐,勸捐義谷,按畝三升,東佃各半,捐至百石者,作銀二百兩,請官給予九品職銜議叙,繳錢三十缗作局費、部費。

    其谷仍存捐戶,即派捐戶為倉長,司其斂散。

    是年捐至四萬五千石,明年又捐三萬石作建倉費。

    于鹹豐元年,乞當事題奏給發部照,仿朱子社倉之例,春借秋還,加息耗各每石二鬥,至今已增至十餘萬石矣。

    其在官之常平谷,于賊圍長沙時借去未還,至同治元年複蝗旱,青黃不接之際,米價翔貴,義谷已發完,尚不能敷。

    邑侯羅子鴻大令以予為辦赈熟手,踵門求助。

    予謂倉谷已空,勸捐無幾,巧婦不能作無米之炊,計惟有索還省谷耳。

    适恽次山中丞以三品銜署藩司,奉命嶽廟舜陵進香,由潭經過,邑侯率衆紳具禀請見。

    恽不允,且言“省城根本重地,何能顧及外縣?爾等既好行其德,即應捐資發赈,毋得率渎!”言之聲色俱厲。

    予知其明日當由南鄉往衡,山路百餘裡,是夜草狀紙百餘,馳急足散交沿途農民,攔輿求還倉谷,有擲塗泥者,有擁輿不得前必見允而後已者。

    恽大窘,但稱“候批,候批”雲雲。

    到衡仍駁饬下縣不準。

    予乃緻書郭意城舍人請于毛寄雲中丞,将谷給還。

    恽回省聞之,已懷慚恧,讠知前後皆予所為也,益怒,乃藉邑人壽邑侯千金不受、予倡議建卻金亭,因檄縣謂予巧立卻金亭名色,斂費肥己。

    不知此項現存育嬰堂,經董事挺身承應,恽亦無從羅織矣。

     恽後褫職,不敢回常州,以撫湘時多得罪同鄉故也。

     ◎育嬰變通善法 吾邑育嬰堂,向雇乳媪百餘人,經費既已不赀,而乳媪皆有子女,仍乳其所生者,而私以飯汁飼所養嬰兒。

    予見其面黃肌瘦,聲嘶啼哭不止,不久即當就斃。

    因變其法:凡送嬰女來堂者,給予腰牌,按月領錢六百文,并給以衣裙綿絮,仍交本婦自乳。

    撫養既久,母子之情益笃,斷無有忍棄之水濱者,若一二年後,即将腰牌掣回。

    以是增額數百名,費省而事更無弊。

    吾見各處育嬰堂皆不甚得法,故筆之于此,或亦仁術之一端欤。

     ◎江浙醫生 同治五年,予由揚州回家,集赀設立醫藥局,聘醫生十人,自辰至申,每人診三十人為度,給以藥餌。

    一月之後,考其功過:十全為上,修赀外另予褒賞;否則議罰;藥不對症,即辭之出局。

    又設醫館,刊刻黃坤載《傷寒懸解》、《金匮懸解》、《長沙藥解》、《傷寒說意》、《四聖心源》、《四聖懸樞》、《素靈微蘊》、《玉楸藥解》八種,及購《素問》、《靈樞》、《難經》諸書置局中,有來學者,給予紙筆酒食,令其誦習,不熟此書者不準行醫。

    又令人學習祝由科及針灸之法,一時醫風為之丕變。

     予自來江南,攜黃氏八種贈人,無有過而問者。

    後見時醫費伯熊所立醫案,然後知浙江另有一種醫派,所用皆平淡之品,分兩亦輕,病家見之以為穩适。

    顧亭林曰:“古之名醫能生人,古之庸醫能殺人。

    今之庸醫,不能生人不能殺人。

    ”其江浙醫生之謂乎?然一時雖不至殺人,小病病氣漸衰,或尚無礙,大病遷延失治,鮮不死矣。

     ◎戴山人 戴山人諱,字一夫,嘉慶末年流寓來潭,後居澧州津市。

    冬夏一灰布袍白布帶,每日啖米半升,不禦酒肉,精奇門壬遁之術。

    嘗榜其門課金一兩,即有人亡其幼子者,赍金求占一課,山人曰:“明日午刻,有一老人攜籃,有母雞臘肉,并送此子到家。

    ”已而果然。

    于是求占者坌集,山人揮之出,曰:“吾豈能作賣蔔人乎!”以市膏藥為生,間為人書招牌,字仿率更體,有所獲,悉以施貧人。

    見乞兒中有疾病,即予藥餌,為醫治之,不稍厭倦;富貴之家,雖酬以千金不顧也。

    津市有吳醉碧者,擁赀巨萬,母病,不敢啟請。

    一日觀漲,見饑民嗷嗷,栖息無所,山人曰:“吳君若能捐白米五百石,蘆席棚數十座,吾當破戒治富人之病矣。

    ”醉碧如其言,再拜邀至家,數月疾愈。

    在潭時,偶至萬壽宮,僧人留宿不肯,曰:“門已扃,先生何能歸?”未幾如廁,久不返,迹之則已回寓矣。

    宮牆高數仞,亦不知山人何以超越也。

     迨王菽原方伯來長沙,囑澧州刺史物色緻之,方知其為南通州拔貢生,與方伯舊同學,殺人亡命,浪遊數十年不歸。

    其終日布衣蔬食者,以不得奔父母之喪耳。

    時夷務方殷,方伯欲薦之軍中,不從;欲留住,予以千金供施濟之用,亦不從。

    數月辭去,所贈衣物銀錢,悉卻之。

    時郭筠仙、周杏農、孫芝房均在方伯所,山人不為禮。

    至澧州,獨與一貨煮豆者昵,或問其故,曰:“此劇盜也。

    吾勸其改行,終日作小貿,得百錢以養母,自啖粥度日,其純孝如此。

    ”後終于澧州,年七十餘。

    所傳異迹甚夥。

     ◎喑啞開言 吾邑有窭人子,生而喑啞。

    為人賃舂,既不與人酬對,舂粟嘗倍他人,人以是争賃之。

    所獲日數十文,以放生為事,如鳥雀魚蝦之類,人亦以賤價售之,十餘年不稍懈。

    一日,忽開聲能言。

    群以為好生之報不爽。

    予謂啞子心思專一,其胸中一腔生意,自與天地之氣相感,正不必援引釋氏報應之說也。

     ◎陰陽司事 汪星槎名瑾,本吾楚之溆浦人,嘗呼嚴仙舫方伯為姨丈。

    自雲少時尚及見樂園先生,勖以内功思無邪、外功毋不敬,亦時從先生學望氣占星之術。

    占籍大興,以實錄館供事議叙,未入。

    薄宦湖北,初次賊陷鄂城之先,請假修墓,詣常南陔中丞涕泣叩辭,中丞以為呆,而不知其哭已也。

    故相傳謂星槎為冥府司冊籍,能前知。

    同治丙寅秋,予至鄂,曾威毅言其異,時方署武昌府司獄,予往訪,詢以鬼神情狀,據稱輪回因果之說皆不虛,謂曾文正為應龍轉世,彭、左皆南嶽高僧,楊厚庵前身為彭莪、中解元被傅晉賢截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