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哀塔女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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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滄海桑田,溟火都會回到您身畔。

    ” 那一刻,龍神明月般睿智深沉的眼睛裡,也閃過了一絲晶瑩的光亮。

     “真是難為你了……”龍神喃喃歎息,“七千年前純煌戰死後,我又被困在蒼梧之淵——我聽說過你後來的事。

    ” 海國的神袛垂下了頭,用尾巴輕輕拍打她孱弱的肩膀,似是無聲的安慰。

     “純煌……純煌,真的死了麼?”溟火擡起了頭,仿佛想哭泣,卻最終無淚——或許,是因為身體内火焰的力量,讓所有的淚水都已經被灼幹? ——這個紅衣女子,是被海國子民稱為“哀塔女祭”的人。

     哀塔一族,是海國裡僅次于海皇的尊貴血脈,封地位于璇玑列島西北方的怒海。

     這是極其尊榮的一族,世襲着女祭司的位置,掌握着火的力量,在海國中的地位僅處于海皇之下,和被封為武神将的那迦一族相當。

    除了侍奉龍神之外,祭司還承擔着海國内的諸多要事:占蔔預測吉兇,舉行祭典,甚至下一任海皇的人選、也由她來最終确認。

     七千年前,空桑軍隊第一次入侵碧落海,海國奮起反擊,便是由武神将那迦和女祭司溟火聯手迎戰,最終将六部的侵略者趕回了雲荒。

    然而,星尊大帝随之而來,手握辟天長劍親征碧落海——和那位千古一帝激戰數月後,海國終于不敵。

     眼看碧落海成為一片血海,鲛人即将遭到滅頂之災,女祭溟火不顧一切地奔回了平日修行的哀塔裡,跪在神靈面前許下了願望,希望九天上的神靈能保住海皇的血脈和力量,讓海國不至于湮滅。

    祈禱過後,随即毫不猶豫地投身烈火。

     那一瞬,九天上的神靈被驚動了,終于從天空裡伸出了庇佑之手。

     在征服了碧落海後,星尊帝的軍隊曾經登上過哀塔。

    然而那座号稱海國裡最神聖的塔裡什麼都沒有,四壁上隻有烈火焚燒的痕迹,卻看不到一塊枯骨。

     當軍隊準備進一步搜索時,大海上忽然風起雲湧。

     停在哀塔附近的船隊在一瞬間被可怖的巨浪打翻,那片甯靜的海裡似乎有烈焰從水底燃起,将侵略者的巨舟焚燒殆盡。

    隻有少數的士兵逃了回來,在回顧時,駭然看到那片海交織着紅黑兩種顔色,波浪如同小山一樣不停的移動,仿佛無限憤怒,将所有進入哀塔周圍海域的船隻粉碎。

     海天之戰結束後,那一片海成了禁地,被所有海上的商人稱之為“怒海”。

    有傳言說女祭溟火的魂魄融入了這片海,因為亡國而日夜憤怒悲,所以此處波浪滔天,無舟可渡。

     然而,沒有人知道,七千年前舉火自焚的女祭其實并不曾真正死去。

    在呼喚出神靈後,作為代價、女祭被生生地封印在那座孤獨的哀塔裡千年。

    她的生命被停止了,隻是靜默地等待着海皇複生、龍神騰出蒼梧之淵的時候。

     她與世隔絕,不能走出哀塔一步,卻能通過水鏡看到這天地間的一切,并将預言通過海風傳遞給七海之内幸存的同族——她發出預言說:海皇血脈并未斷絕,背上負有龍圖騰的男子、必将成為海國新的王者,而鲛人一族将會有重新回歸碧海藍天之下的一日。

     她的預言,七千年來如風一般在族人中流傳,成為鲛人代代不放棄的精神力量所在,讓渴求自由的信念如星火在奴隸們心頭燃燒。

     終于,在七千年後,滄流曆九十一年,海國新的王誕生于青水之上,龍神沖開了金索,騰出了蒼梧之淵——在劇變發生的瞬間、七海都起了巨大的轟鳴和呼應。

     她在遙遠的哀塔裡睜開了眼睛,七千年前的符咒一瞬破裂。

     然而,在睜開眼的一瞬間,她就知道、她的王已經死了。

     雖然九天上的神曾經答允了她的願望,保留了海國的一線生機,然而純煌畢竟還是死了……那個在碧落海深處對她甯靜微笑過的王、那個在星盤前虔誠向她詢問命運的王,那個不願當帝君卻被命運硬生生推上玉座的王——她曾發誓不惜一切侍奉的純煌殿下,已經在七千年前就死去了。

     原來,神也有做不到的時候。

     身體裡的烈火仿佛一直在燃燒,灼烤着她的身心,也灼幹了心裡的最後一滴淚。

     “龍神,雖然純煌已經死去,但溟火的心意未曾改變。

    ”她靜靜地開口,仿佛下了最終的決心,“溟火醒來,唯一的目的就是協助族人、在碧落海的廢墟裡重建海國。

    ” 龍神看着跪在眼前紅衣的女祭,沉聲:“女祭,新海皇想見你。

    ” “是。

    ”溟火低頭領命,眼裡卻有忍不住的詫異光芒。

     ——七千年了,純煌的繼承者、隔世而出的新海皇,究竟是什麼模樣? 碧水離合,金色的帳子裡,四角的流蘇随着潛流飄蕩。

    而那個靜默地卧在榻上的男子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看着周圍的一切,眼神陰郁而空茫。

     溟火隻看了他一眼,便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太像了!一模一樣的面容五官,仿佛太陽一樣光輝奪目——那一瞬,她幾乎以為是純煌再度複生。

     然而,當他的眼神轉過來時,她便知道自己錯了——那樣的眼神,仿佛隐藏着看不見的冰冷的針,森冷而詭異,一眼便可以刺入人心的最黑暗部分,和純煌那種甯靜寬容的神情完全格格不入。

     “溟火女祭?”榻上的人開了口,低低地叫她的名字。

     “拜見海皇。

    ”她在榻前跪下,捧起了他冰冷的手,恭謹地俯下身,将嘴唇印上冰冷的十戒,“七千年了,請容許我……感受您的存在。

    ” 蘇摩沒有動,覺得那印在手背上的唇如同烈火般熾熱。

     “您一定吃了很多苦,”她低聲說,“在海國覆滅前夜,我曾經占蔔過。

    下一任海皇的血脈将在七千年後誕生,帶領我們回歸自由——但是,那會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 她擡起頭看着他:“對于您來說,所有的一切,都開始于結束之後。

    ” 那樣的話在耳畔回旋,讓蘇摩怔住——這,不是那個苗人少女在慕士塔格的雪地裡,為他寫下的判詞麼?原來……早在七千年前,他的命運便已經镌刻在了遠古黑夜的星盤上?他望着女祭,忽然間神色有些譏诮:“你,能看到我的未來麼?” “如果你能看到我的未來,”蘇摩冷冷開口,“就應該知道——我馬上要死了。

    ” “海皇!”溟火不可思議地驚呼起來,“這不對!不應該這樣!” “不應該怎樣?”海皇嘴角付出一絲冷冷的譏诮。

     “您不應該命絕于此刻!”溟火擡起了眼睛,望向水色之上的天空,仿佛也察覺了星宿的變化,臉色蒼白,“不,不,這不對!這和我看到的不一樣……為什麼您的星辰位置變成了這樣?和您的星辰并行的那顆星又是什麼?不應該這樣……我要去看星盤!” “不必看了。

    ”蘇摩忽地大笑出聲,從榻上支起了身子看着她,一字一句—— “溟火女祭……我告訴你,所謂的宿命、已經在我的手裡改變了。

    如果你以為可以在七千年前就可以看穿我這一生存在的意義,那麼,你大錯特錯。

    ” 紅衣女祭怔在當地,看着新海皇深碧色眼裡的光,禁不住地微微顫栗——這……這是什麼感覺?如此邪異而淩厲,肆意而強烈,如狂風般掠過一切,竟然可以無視宿命和輪回!這個人,真的是純煌的繼承者麼? “那您召喚我來,是為了……”她喃喃。

     “當然是為了借助你的力量。

    ”蘇摩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身側,冷冷注視,“我用星魂血誓打亂了整個星盤——溟火女祭,你的唯一責任、便是協助我,将這個紊亂的局面收拾善後……明白麼?” 冰冷的手,扣在了她熾熱的腕脈上,漸漸收緊。

     他将心底的所有想法,通過念力無聲無息地傳達給了女祭。

    溟火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