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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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沉聲問。

     “叔祖!破軍真的爆發了!雲燭死了,雲焰死了……連巫彭元帥都被殺了!”他顧不得什麼,立刻大聲回答,臉色蒼白,“雲煥…雲煥他瘋了!如果再不阻止他……” “我們已經知道。

    ”巫朗卻是冷定地回答,“所以半夜聚集起來。

    ” 飛廉怔住,稍微定了定神,看清楚了此刻殿内的景象——巫鹹、巫朗、巫即、巫姑、巫禮、巫謝……除了死去的巫彭、巫真、巫抵,以及日間剛返回葉城平亂的巫羅,元老院的十巫全部聚集于此,個個眼神肅穆。

     他吐出一口氣:果然……元老院也已經發覺了麼? “飛廉,你先下去罷。

    ”巫朗開口,似乎急于讓他離去。

     “不急。

    ”巫姑卻是咯咯一笑,眼神陰毒地看了過來,“飛廉既然能第一時間就得知破軍爆發的消息,想必和那個災星很是有緣……讓他留在這裡,說不定還有些用。

    ” 巫朗蹙眉,仿佛在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氣,第一次和這個陰陽怪氣的老女人正面沖突:“胡說,飛廉他根本不會術法,又能有什麼用?” 巫姑冷笑,手裡拈着念珠,悠然道:“就是沒有用,留下來贖罪,也是好的~” 巫朗眼神一閃,有隐約的怒意,卻終究沒有說話——元老們不是愚蠢的人,飛廉如何能這樣快便得知真像,彼此心裡都猜到了八九分,隻是此刻巨變當頭來不及追究罷了。

    這個孩子一貫和雲煥走得近,脾氣看似溫和,底子裡卻執拗得要命,卷入了這樣棘手的風波、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巫朗看了一眼飛廉,滿眼責備和追悔:早知如此,就該把這個最寵愛的孩子關起來! “都給我閉嘴!”一聲低喝結束了這短暫的交鋒,巫鹹露出從未有過的威嚴,喝止了内讧,“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都給我安靜一些——” “是。

    ”巫朗和巫姑雙雙低首,重新退回了位置。

     “飛廉,你站到門外,替我們護法。

    ”巫鹹看了那個年輕人一眼,吩咐。

     “是。

    ”飛廉低首領命,恭謹地退了下去——看來,元老院已經要開始行動了。

    六位長老齊聚紫宸殿,是準備合力圍殲破軍! 他走到了門外,握劍而立,一時間心亂如麻。

     短短半夜之間,劇變接二連三到來。

    他最初滿懷對好友的關切,不顧一切想将其帶出死境,然而卻在看到雲煥的面目後心生恐懼,覺得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然而此刻,在得知元老院即将聯手開始絕殺時,心裡又出現了短暫的不忍。

     雲煥……雲煥。

    為何你完全的改變了?到底是我們把你逼到了這個境地、還是你把我們逼到了這個境地? 門裡傳出了連綿不絕的祝誦之聲,飛廉知道十巫在聯手進行可怕的術法,要讓破軍徹底的毀滅。

    然而,他的眼眸卻被金光照亮——白塔外的金光忽然大盛,那種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居然直逼萬丈高空而來! 這、這是什麼? 他吃驚地沖到窗口往下看去,脫口低呼——迦樓羅!迦樓羅金翅鳥居然從大地上騰空而起,朝着白塔閃電一樣飛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沒有如意珠,沒有鎮魂珠,迦樓羅居然重新飛了起來!飛廉驚駭地看着那個可怕的機械以光一樣的速度沖來,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不,要立刻禀告元老院! 然而,在他準備推門而入的瞬間,那道金色的閃電忽然凝固了。

     仿佛虛空裡忽然遇到了無形的牆壁,迦樓羅的速度在一瞬間降低為零,就這樣被定在了夜空裡,不能上升也不能下墜。

    有無形的壓力逼來,機械外殼發出受損的呼嘯,劇烈地顫栗着,仿佛不顧一切地想闖出這無形的包圍圈,然而卻是分毫不動。

     同一時間,飛廉聽到門後傳來了低沉而綿延的誦唱聲。

     房間内,六襲黑袍緩緩輪轉,按照紫薇鬥數精确地踩踏着每一個方位,足下漸漸有金光流轉,一輪轉過後便在地下劃出一個金色的圓,将地上的符咒團團包圍——那一道鮮血畫成的符放在正中,上面繪着天界星野的北鬥七星圖,第一曰破軍,第二曰武曲,第三曰廉貞,第四曰文曲,第五曰祿存,第六曰巨門,第七曰貪狼。

     然而奇異的是,伴随着長老們的吟唱、紙上的圖案悄然改變——北鬥其餘六顆星辰緩緩倒轉,居然将破軍圍在了中心! “定!”十巫同時低誦,将所有靈力凝聚在腳底,齊齊頓足! 金光從站成一圈的六位長老足底發出,相互聯結、形成一個金色的圓,迅速地朝着居中所畫的符咒縮緊,一掠圈定——那一張紙上,破軍所在的位置忽然憑空燃起火來! 白塔外的夜空中,北鬥的位置也在緩緩移動。

    鬥柄倒轉、指向破軍星,形成合圍之勢。

     巫鹹低低喘息,汗水從額頭如雨沁出——多少年來從未有過這一刻的吃力,即便是當初跟随智者大人踏平雲荒時,也沒有這樣的恐懼……這一次、這一次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樣可怕的力量? 紫薇鬥數已然布完,然而六位長老卻沒有一人敢離開自己的位置。

     伽藍白塔上,守衛的士兵們驚得臉上蒼白。

     “擊落雲煥!擊落雲煥!”飛廉首先反應過來,沖到白塔邊緣,對着怔在原地的征天軍團厲聲喝令,聲音幾近嘶啞:“調動所有軍隊,阻攔迦樓羅金翅鳥,擊落雲煥!” “潇,怎麼了?給我飛上去!”迦樓羅的機艙裡,雲煥雙手緊握扶手,厲叱。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白塔,眼裡湧動着暴烈的狂怒,:“撞倒這座該死的塔!撞倒它!” “是……”背對而坐的女子發出低微的聲音,“我在嘗試。

    ” 一行血從鲛人女子的唇角沁出——潇的臉色極其痛苦,仿佛正在用血肉之軀撕開那道無形的屏障。

    然而無論她怎樣掙紮,怎樣凝聚力量突破、怎樣調整角度試探,整個迦樓羅還是一動也不能動。

     結界……有強大的結界困住了他們! 周圍有無數的呼嘯聲——那是征天軍團全數出動,将迦樓羅金翅鳥團團包圍!數百架風隼裡吐出了火舌,向着迦樓羅沖過來,銀色的比翼鳥穿梭其中,快得猶如閃電,乍合又分,攻擊方向根本無從确定。

     迦樓羅就被無形的力量釘在了半空中,成為整個軍團的活靶子。

     “動不了……動不了!主人!”潇的聲音嘶啞而絕望,整個迦樓羅在劇烈地顫抖。

     “我明白了——是那一群老家夥麼?”雲煥凝望着白塔,眼神也漸漸鋒利起來,唇角露出了一絲冷笑,“潇,不用怕,讓他們看看,這六合之間、到底誰是最強者!” 潇低聲:“是。

    ” ——她的臉上沒有痛苦,亦無恐懼。

    既然少将說了不用怕,那麼,她便不再害怕。

     雲煥閉上了眼睛,神情肅殺,可怕的力量在他手底凝聚。

    九天之上,萬籁俱寂,千軍辟易,隻有他一身戎裝呼嘯滄桑。

     “你們的路将由榮耀和夢想照亮,将一切罪惡和龌龊都踩踏在腳下!” ——多年前教官的訓導忽然閃現心底,雲煥發出短促的冷笑。

    毀滅性的力量以迦樓羅為載體,開始發出低低的呼嘯。

    金色的烙印仿佛活了一樣在蔓延,将他全身都包裹。

     來吧!讓一切如同煙火般的綻放和消失,化為一場華麗的死亡盛宴! 那些我所恨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至三代! 絕不寬恕。

     那一夜,帝都裡所有人都被驚動,推開窗,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黑暗的夜裡,忽然有金光四射,仰首望去,半空裡赫然懸浮着一隻巨大的金色飛鳥! 那是夢境麼?所有人都在心裡喃喃自語,看着那隻凝固的金色飛鳥。

     一動不動——難道,是虛光照出來的幻影麼? 然而,仿佛是為了證明那是确實存在的,就在這一瞬間、那隻金色的鳥陡然動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整個帝都的人都聽到了虛空裡發出破碎的聲音,仿佛有什麼無形的屏障被打破了,碎裂了一地。

     在那種刺耳的破裂聲裡,巨大的金鳥重新飛了起來! 它身周陡然煥發出閃電般耀眼的光,讓一切接近的風隼紛紛墜落。

    從地面上仰頭看去,夜空裡仿佛像是忽然綻開了巨大的煙火,缤紛絢爛、映照了整個天空。

     “怎麼會這樣?”飛廉站在門口,驚駭地看着紫宸殿内的景象——那一瞬間,被十巫聯袂施法,摧動着收緊的金光重新擴散了,仿佛遭遇了極強的反擊,閃電般地反擊回了施法者的本身,将全神貫注施法的長老們全數擊倒! 紫薇鬥數在瞬間告破,強大的力量摧毀了苦心維持的結界,六位長老如斷線風筝般地朝着六個方向飛出,轟然嵌入了牆壁,手裡的念珠顆顆斷裂,散落一地。

     有幾人掙紮着咳出血來,有幾人在落地時已然不動。

     “小謝!小謝!”飛廉看到滾落在自己腳邊的人,失聲驚呼,搶身将他抱起——那一瞬,他驚駭地發覺巫謝全身軟如無骨,筋脈已然寸寸碎裂! 雖然垂死,巫謝臉上卻帶着笑容,眼睛直直望着外面天空,狂喜無比。

    他側過頭,用微弱的聲音喃喃:“飛廉,你看…你看……迦樓羅……多麼、多麼美麗,多麼強大啊……強大到…足以殺死我呢……” 飛廉怔住,看着垂死的人,隻覺眼裡一熱:這個畢生緻力于鑽研機械的天才少年,居然到了最後一刻還在為自己的創造而自豪,反而對自己的生死毫不挂懷! “小謝,小謝!”他低呼着巫謝的名字,然而懷裡的人已然是一動不動,眼角眉梢尚自凝聚着無限的喜悅——這個書呆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造出來的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東西! “飛廉。

    ”耳邊忽然傳來低啞的聲音,苦痛而疲憊,“我們…我們輸了……” “叔祖?!”他擡起頭,看到了一旁咳着血掙紮坐起的巫朗,一時間欣喜欲狂,“叔祖,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咳咳,咳咳。

    ”巫朗咳嗽着,血不停沁出,“快、扶我……扶我上塔頂!” 飛廉怔怔地看着叔祖,眼裡不自禁地流露出擔憂的光——驚惶過後,他看清楚了:叔祖的面貌居然在一瞬間蒼老下去!隻是一瞬,國務大臣便從原來的五十許模樣迅速蛻變為百歲的耄耋老人,一根根須發逐漸灰白、肌膚松弛皺褶,眼神渾濁——他甚至能看到百年來靠着藥物和術法凝固住的時光、正在如飛一般地從這個老人身上離去。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死相”? “對……必須立刻上去,向智者大人求援!”旁邊忽然有一個聲音贊同。

     另外一個幸存的是首座長老巫鹹。

    這個須發蒼白的老人是十巫裡術法造詣最高的,所以此刻雖然身受重傷、卻還是可以掙紮起身:“我們必須上去禀告智者大人!——隻要、隻要智者大人出面……無論誰……” 巫鹹喃喃說着,扶着牆壁往塔頂勉力走去,一路留下長長的血迹。

     “叔祖……叔祖。

    ”飛廉俯下身将巫朗扶起,自責地喃喃,“我對不起你——是我放出了雲煥!” “呵呵,”巫朗卻笑起來了,慈祥地開口,“傻孩子,這根本不怪你——放出、放出破軍的…是我們啊……”他斷斷續續地說着,肌膚在一瞬間枯萎,雞皮鶴發:“真是天意——我們都以為斬盡殺絕、才是壓制破軍的方法……卻不料、卻不料,隻是讓他更徹底的爆發……” “叔祖,别說了。

    ”飛廉咬牙,“我帶你上塔頂,求智者大人救您!” 他向着塔頂狂奔而去,耳邊的隆隆聲越來越近,金光照得整個塔裡一片通明。

    他不敢回頭,隻用盡全力地奔跑——他知道,迦樓羅在破除了結界後正在向着白塔飛來,毀滅隻是頃刻之間的事。

     “來不及了……”剛踏上樓梯,卻聽到叔祖在背上喃喃說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