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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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收生堂,即媪婆也。

    年六十,谙婦人生産之理,刻《達生編》行于世。

     如意館食肆在大東門釣橋大街路北,前一進平房,後一進庋闆為地,設梯而下,又一層為樓下房橋,牆旁小廊即館中樓下房廊。

    故老相傳,雲舊時此館每席約定二錢四分,酒以醉為程,名曰包醉。

    有周大腳者,體豐性妒,好勝争奇,始于舊城城隍廟前賣豬肚得名,中年為是館走堂者。

    秋鬥蟋蟀,冬鬥鹌鹑,所費不赀,傾家繼之,亦無賴中之豪俠者。

     姜家墩在大街之北巷内,由倉聖祠、樂善庵抵天甯門内城腳,西接城河東岸,東接天甯門街之磨房巷。

     天心墩在姜家墩西河邊下岸。

     倉聖祠在姜家墩路西,蜀僧大岩自巴州得倉聖像供奉,入江南,居樂善庵。

    乾隆己酉,遷于是祠,祠記為朱立堂森桂撰,應叔雅沣書,扁對為汪損之大黉書。

    是秋,階下生芝草大如掌,亦色。

     淨業庵在倉聖祠旁,康熙間,一富室女通佛典,善刺繡,所繡佛像極多。

    一夕閉戶将就寝,忽見一僧持錫杖,戴鬥笠,方額長髯,來女前禮拜。

    驚問之不答,叱之不退,走則張袖遮之,欲呼口噤不出,倒地昏死,移時複蘇,視之見僧坐床上,方脫笠解衣褲坐被中。

    良久,放帳幔,複起披衣立案前,滅火,複啟帳放帳,帳鈎叮咚有聲,床笫咿啞如不勝載。

    少頃ぴぴ然,鼻息出入,聲如巨雷,或語,或夢笑。

    良久轉身,泠泠若溺,溺畢複睡,良久杳然。

    時天漸明,女股栗大呼,家人往救之,床幔安帖如故,惟帳幔上淡墨橫寫“淨業庵”三字,拭之如灰而滅。

    迨四十年後,女之夫子皆亡,剃發為尼,于姜家墩路南建庵自居,遂名曰淨業。

    女死,惟一女道人守之。

    乾隆己酉,即庵屋改建史公祠。

     顧姬,行四,字霞娛。

    工詞曲,解詩文,住姜家墩天心庵旁。

    會錢湘ぎ三元 過揚州,于謝未堂司寇公宴席中品題諸妓,以楊小保為女狀元,霞娛為女榜眼,楊高為女探花。

    趙雲崧觀察有詩雲:“酒綠燈紅绀碧花,江鄉此會最高華。

    科名一代尊沂國,絲竹千年屬謝家。

    拇陳酣摧拳似雨,頭銜豔稱臉如霞。

    無雙才子無雙女,并作人間勝事誇。

    ” 天心庵即天心墩,歲久為居民房舍侵占。

    今之天心庵,即古天心墩舊址。

    至今之所謂墩者,乃古之墩旁一土阜耳。

    庵居女尼,乾隆三十年間,一尼坐化,玉箸雙垂。

     如意庵,劉家相出家處也。

    家相幼愛梵聲,長入梨園為小醜,聲音嘹亮,蓋于一部。

    年未老,發秃僅存數莖,人稱之為“劉歪毛”。

    遂不複剃發,屏棄世故為頭陀,買姜家墩如意庵,奉母修行。

    每日蓬頭着大紅袈裟,擔雲闆木牌,揚聲誦佛号曰:“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

    ”高視闊步,行走如飛,街弄闾巷,足迹殆遍,風雨寒暑,罔或間斷。

    如是數十年,募金巨萬,見大寺觀之坍塌者,出金修整,如建隆石塔諸大刹,半賴歪毛之力。

    平時入市,一見生物,出錢買放之,如無錢,則合掌禮拜,皆以既見生物,必得放之為願,故其時磚街中雞栅鵝籠,魚盆肉肆,一聞擊闆聲,辄匿去生物,歲以為常,迨年八十,高寺方丈延之入納老堂。

     樂善庵即譯經台舊址,國初吳氏于此構别墅,謂之吳園。

    雍正間,蜀僧大岩,膂力過人,年四十,黥其身,自頂至腹,為一串肉菩提子。

    自置鐵香爐一,燭台二,重百數十斤,一肩擔之,遇裡不平,辄挺身解圍。

    四方勇士,投贈金帛無算。

    大将軍嶽鐘琪深賞之。

    大岩欲往江南,将軍給劄十通,所過舟車行赆,迎送不絕。

    大岩素不識字,故供奉倉颉聖像。

    及去蜀,迎像于舟,鐵香爐、燭台,亦載之行。

    居天台山十年,移揚州天甯寺。

    愛天心墩譯經台,遂即其址為倉聖殿。

    四面即吳園,荒亭花樹,整而新之。

    複華嚴堂,建山門于姜家墩路西。

    門内層折石級,上二山門,額曰“樂善庵”。

    會将軍以金川事過揚州,訪之于庵,贈聯句雲:“有月即登台,無論春冬秋夏;是風皆入座,不分南北東西。

    ”岩自來是庵,漸富,技勇亦疏。

     裡中有武生三人,一曰魏五,善騎射,通馬語,狼山總戎閱兵揚州營時,營馬齊鳴,魏謂人曰:“三月後總戎當死。

    ”已而果然;一曰張飲源,善雙刀;一曰薛三,能挽五十石弓,人稱之為“魏馬張刀薛硬弓”。

    平時與岩談藝不及,而受其睚眦,由是怨之,逡巡二十年。

    一日薛至庵中,擎鐵爐擲之,岩接以手,薛遂嘔血死。

    數日後,張來又與之鬥,亦不能勝。

    魏五曰:“是非陰謀不能得也。

    ”岩多癬疥,日必入混堂浴,魏俟其入,乘不備踣而毆之,岩膝斷而勇漸退,後死于庵中。

    其徒寶月,善棋好琴,廣結納。

    孫先機,字淨緣,以琴棋世其傳,每彈普咒諸曲,石莊恒吹箫和之。

     天心墩在河東岸,綿亘數十丈,高與城齊。

    深藤密菁,岩鹘骞騰,登者側身扪蘿,乃得上。

    俯視屋舍,與蒿裡相錯,墩上遺事古迹,載在《幽怪錄》及郡志中。

     黃秀才文,字時若,号秋平,居天心墩。

    工詩古文詞。

    得古錢數百品,自上古至今,一一摹之而系以說,為《古金通考》六卷。

    辨安陽平陽為戰國錢,識神農錢為倒文,皆極精細。

    又錄金元以來雜劇院本,标其目而系以說,為《曲海》數卷。

    又《隐怪叢書》十二卷,《丙官集》數卷。

    好葫蘆,門庭牆溷皆有之,長短大小,累累如貫珠,壁上畫水墨葫蘆無數,著《葫蘆譜》,闡陰陽消長之精,《糖霜》、《百菊》不足比也。

    妻張淨因,名因,工詩畫,著《淑華集》。

    子無假,名金,得庸人絕句法。

    江北一家能詩者,黃氏其一焉。

    又著《通史發凡》三十卷。

     清靜庵居河東岸大槐樹下,本樂善下院,今改紫尼居三世矣。

    庵外舊多怪,每夕水中有聲,如魚跳然。

     東水關東岸,地本低窪,注水最深之地,謂之王家汪。

    因修城時委積瓦礫,填平遂為居民房舍。

    汪之舊址,則今朱鶴巢所居也。

    汪中昔有怪,每夜火出如球,自汪填實,而昔之火球遂移至天甯門街,每夜或大或小,或飛或走。

    一夕有老妪乞食,妪走化為火球,旋轉而去。

    又有如廁者見此妪,立而趨之,又化為火。

    二人自見此妪,一患瘧幾死,一三日後死其子。

     米景泉住河東岸,于天甯門街開糕鋪。

    工詩,好籠養。

    是時鹽務商總以安綠村為最,一日過其鋪,聞籠中八哥言曰:“安公買我。

    ”綠村喜,重值購之。

    蓋止教此一語,亦善于取利矣。

    朱震,字青藜,江都人。

    工詩。

    居東水關,前門臨河,小東門劃子船皆倒撐至其門則轉頭。

    後門倚天心墩,拾級而上,接樂善庵之後門。

    朱氏每逾墩上街,謂之過嶺。

     東水關兩岸石,上設闆,船過抽闆,人過則搭闆,以各城管鑰啟閉為常。

     小秦淮之名,不載志乘。

    按王文簡《虹橋遊記》雲:“出鎮淮門,循小秦淮折而北,為虹橋。

    ”則小秦淮當在虹橋之上。

    《平山堂圖志》雲:“小秦淮為小東門内夾河。

    ”又以小東門夾河為小秦淮。

    今皆依《圖志》所稱,而舊名遂無知者。

    胡善{鹿吝},徽州祁門縣人,有《小秦淮賦》雲:“揚州城西而北,有虹橋焉,天下豔稱之。

    其水号小秦淮,蓋與金陵相較而遜焉者也。

    名之舊矣,而知者尚少。

    幽居多暇,因為賦之。

    其詞曰:試問吳城舊址,隋苑餘基,十三樓之丹碧,念四橋之漣漪。

    雲山起閣,九曲名池,莫不蔓草迷離,煙光明滅,望裡荒寒,尋來凄切。

    入名區而訪勝,孰停骖而駐轍?惟一水之潆洄,抱高城之載や。

     爾乃源從蜀嶺,委注韓溟,近穿廛,遠入郊。

    鏡流寫月,劍卧涵星,映層巒而凝紫,照芳隴以呈青,延緣遠岸,窈窕回汀,北界黃金之壩,西通保障之湖,南帶潆而沼彙,東箭直于城隅。

    條四達而無礙,綿十裡而有餘。

    其中則有官柳連堤,野桃散谷;處處榆,家家桑竹;碧梧風袅,蒼松雨沐;桧是龍文,槐為兔目;林杏飄紅,嶺梅綻綠;海棠如錦,木蘭似玉;拒霜低映,銀杏高矗。

    既匝地以千章,亦參天而萬族。

    又有鼠姑台回,芍藥田低,菰蒲接畛,芹茆仍畦。

    蘆荻蕭蕭,中山詩裡之壘;蓼花的的,放翁夢處之溪。

    池荷掩冉于左右,隴菊迤逦于東西。

    彼凡葩之誰尚,雜庶草而難稽。

    于是别館綦布,名園鱗次;傑閣華堂,瑤階玉砌;廣榭山巅,孤亭水際;門挂藤蘿,牆封薜荔;疏籬鹿眼,長廊鳳翅。

    複有巍峨绀宇,缥缈琳宮;花明塔裡,風語鈴中;回環台敞,碑豐;經聲爐氣,暮鼓晨鐘。

    似青蓮之湧地,若彩雲之東空。

    更複煙霭摘星之樓,樹蔚平山之奧。

    路畔酒垆,橋邊茶竈。

     園丁豆下之棚,花叟松間之帱。

    間雜平坻,紛纭曲奧。

    當夫春風初暖,冬冰未徹,暑雨乍收,秋雲正潔。

    相與呼俦命侶,絡繹紛綸,乘畫舫,出重,随輕飚,泛清淪。

    絲管競奏,肴核雜陳。

    或賞靜于蒙密,或樂曠于空明;或觀奇而暫止,或趨勝而徑行;或孤遊而自得,或骈進而紛争;或魚貫而委蛇,或胃集而縱橫。

    遊匿影,啼鳥藏聲。

    齊姜宋子,厭深閨之寂寞;越女吳姬,受風物而流連。

    亦複畫輪遠出,錦纜徐牽,粉光簾外,鬓影欄前。

    留衣香之陣陣,露花笑之娟娟,既而晚煙漸起,明霞已沒,華燈張,蘭膏發,火樹炫黃,銀花蓬勃。

     倒海之觞頻催,遏雲之曲靡歇。

    散萬點之疏星,冷中天之皓月。

    一歲之中,非夫重陰冱寒,未有寂曆湖光;空蒙林樾,信為費日之場而銷時之窟也。

    蓋俗尚輕揚,邑居繁庶,日為之因自然而培護。

    于以怡心神,鳴悅豫,而風流才士,文章宿老,更與揚其光華,傅其麗藻。

    以故未臻此者,望虹橋如在銀河,思法海若遊蓬島,方将與明湖而相埒,何為較秦淮而稱小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