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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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左右林深草茂。

    兩轎夫健步如飛,向西山急趕。

     戴遮陽帽的人從轎右超越,突然摘掉遮陽帽,伸手一揭轎簾,向内咧嘴一笑。

     摘星手一看對方的臉孔,吓得大叫一聲,伸手拔劍,急切問卻拔不出來。

     轎簾放下了,兩轎夫聽到轎内的叫聲,吃了一驚,同時止步,一個叫:“周爺,怎麼了?” “停下!”摘星手狂叫。

     轎尚未放下,他已掀開轎簾竄出外面,扔頭撒腿狂奔,奔向回頭路。

    還是往城裡逃安全些,至西山香城寺,遠得很呢? 奔了半裡地,扭頭回顧,路上空蕩蕩,不但不見有人來,連附近也不見有人。

     他驚魂初定,腳下一慢,自語道:“萬幸萬幸,這兇魔并末追來。

    ” 他再狂奔,希望早些趕到渡頭,渡頭人多,便不怕來人行兇了。

     奔了裡餘,左面小徑中岔出一個人影,也戴了遮陽笠。

    好像也穿的是青直裰。

    他大吃一驚,反應奇快地往路右的草叢中一竄,心跳如擂鼓,渾身在冒汗。

     那人漸來漸近,他的心幾乎跳出口腔,手心冒汗濕膩膩地,心中發虛軟了。

    他已是驚弓之鳥,果真是吓破了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已完全失去了自制,整個人幾乎崩潰了。

     那人終于過去了,是一個中年村夫。

     他心神一懈,象是大病初愈的人,爬伏在地上全身都發軟,久久方能恢複原狀,仍感手腳不住發抖。

     不久,他回到路中,挾了用布裹着的長劍,硬着頭皮過路。

     隻是半裡地,前面看到一個背部微駝伛偻而行的人,頭上包着青巾,手點山藤杖,老态龍鐘,正一步一頓地向府城方向走。

     他先是心中一緊,腳下一慢。

    但等他看清背影是個老村夫時,方心中一寬,重新向前趕。

     距者村夫身手約兩丈左右,老村夫突然腰幹一挺,不再是駝子了,徐徐轉身,嘴一笑道:“摘星手,你才來呀?” 他魂飛天外,魄散九霄,隻感到脊梁一涼,雙腳象是生了根,渾身在戰栗,張口狂叫道,“救命哪……” 老村夫正是方士廷,也就是剛才掀開轎咧嘴笑的人,大笑道:“你放心,不會有人救你的命。

    你少費勁了,哈哈!你還認識我麼?” “你……” “你心中明白,對不對?” “你……你想……想怎樣?” “想你跟我走。

    ” “我……” “你如果不願意,為何不拔劍?” 他心中一震,神魂初定,火速拔劍,可是布卷尚未打開,怎拔得出劍?心中一急。

    更拔不出來。

     “哈哈!你昏了頭不成,不解開布卷,劍怎能拔出,慢慢來,别慌。

    首先,你得除去布巾。

    對了,拇指按下卡簧,劍拔出來了,對不對,很容易嘛!練武人講究臨危不亂,這點能耐說來容易,其實最難,必須過經千錘百煉,曆練數十年,方可出生死關頭靈台清明,無畏無懼,冷靜從容。

    瞧你,啧啧!真不知你活了這一把歲數,難道就沒練過武功?伸出的劍不住發抖,怎能與人交手?” 他不但伸出的劍發抖,而且雙手也在彈琵琶,不住向後退,臉色灰敗,鬥志全消,眼中泛出恐懼的光芒,象是大白天見鬼。

     方士廷一步步跟進,說完,大喝一聲,山藤杖一舉,急進兩步。

     摘星手一跤跌倒,一聲厲叫,躺在地上一劍急揮。

     方士廷一杖打掉他的劍,沉聲道:“站起來,用你的腿走路。

    ” “你……”他臉無人色地叫。

     “你已是個四十多歲的人了,難道要方某背你麼?” “我……” “站起來,挺起你的脊梁,做英雄就做到底,别裝得象條可憐蟲。

    ” 他踉跄爬起,恐懼的後退。

     “往南面的小路走,可到江邊,那兒有一艘船在等你,快走。

    ” “我……” “你走不走?怕死鬼,走!” 當天入暮時分,飛虹劍客的大門上,釘了張紙;上面寫着:“第八名兇手摘星手周百祿伏法。

    ” 該夜,吓病了的穿山甲宜威,門不開窗不啟神秘失蹤,看守病人的兩名健仆,被人打昏塞在床下,大門上。

    大門上也留下一張紙,上面寫着: “第九名兇手穿山甲宜威就逮。

    ” 南昌城謠言滿天飛,群雄人人自危。

    這天晚間,城南郊的南莊戒備森嚴,莊主神鞭袁吉獨自睡在後樓的密室,四周有六名伏樁,兩名衛哨站在房門外,往反走動以吸引夜行人的注意。

    袁莊主修為精純。

    鞭法通玄,膽氣超人一等,并末被方土廷所吓倒。

    夜間枕鞭而睡,房中漆黑。

    睡得倒還香甜.不知大禍将至,認為在如此周密的警衛下,連老鼠登樓也休想通得過伏樁與衛哨的耳日。

     三更過去了,一無動靜。

     四更天月落星沉,全莊寂靜如死。

     五更初,緊張了一夜的警衛們,籲出一口如釋重負的大氣,心情随白晝将臨而松懈下來了。

     首先是兩名警哨先後感到内急,先後下樓奔向茅廁。

    然後是正在打瞌睡的暗哨肚疼發嘔,呻吟聲驚動了房内的神鞭袁吉。

     袁莊主手挽合九金絲長鞭,打開了房門問: “外面怎麼拉?誰在呻吟?” 暗影中鑽出一個人,急急地說:“五個人全在鬧肚子,真是急死了。

    ” “鬧肚子?是不是昨晚喝酒喝多了?” “不……不知道。

    ” “去叫人換他們下去。

    ” “是,莊主要不要去看看他們?” 這句話說壞了,負責警衛的人,全是袁莊主的得意徒弟,怎能叫莊主,應該叫師父才對。

     神鞭袁吉反應甚快。

    喝道:“好家夥,你……” 聲出長鞭一抖。

     可是,已晚了一步,雙方已經近身,長鞭威力有限。

     “卟卟卟卟”一連四記重拳搗在他的胸腹上,最後頸根又挨上一劈掌,人向下下仆。

     長鞭被奪走了,勒住了他的脖子,兇狠地收緊,他終于失去知覺。

     那人将一張紙貼在房門上,上面寫的字是“第十名兇手神鞭袁吉受報。

    ” 紙條貼好,背起了昏迷不醒的袁莊主,在黎明前的陣黑光臨時,投入黑暗中從容走了。

     去年出面敦請群雄幫助龍飛的人,是飛虹劍客與鐵背蒼龍,鐵背蒼龍已經失蹤,飛虹劍客使成了首腦,也成了衆矢之的。

    南莊的噩耗傳至曾家,飛虹劍客隻急得上天無路,象是熱鍋上的螞蟻。

     失蹤群雄的家屬們,日以繼夜地在曾家吵鬧不休,迫飛虹劍客速組成擒兇隊,吵得飛虹劍客沒有一刻安甯。

     他怎能組成擒兇隊?誰還敢出來惹火燒身,稍具名望的武林人,皆閉門謝客敬鬼神而遠之,如避瘟疫,他已被孤立了。

     而蓼洲彭家的道歉期限隻有一天,他受到三面的重壓,壓得他幾乎發瘋。

     彭家的壓力,他自信尚能應付,受些委屈算不了什麼。

     方士廷一面的壓力,他認為不算嚴重,把老命押上,除死無大難,他敢面對面應付。

     最糟的是失蹤群雄的家小所給予他的壓力,一屋子全是哭哭啼啼的老少男女,怨天恨地吵鬧不休,他委實窮于應付,鬧了個精疲力盡。

     他幾乎發瘋,最後請人放出消息,要求方士廷談談,要錢要命皆可解決。

     柳青青玉容消瘦,她感到奇怪,為何方士廷至今仍末向自己下手? 曾家在亂,生活起居皆亂了章法。

    一早,曾梅小姑娘匆匆離開家,轉出東大街信步走向東湖,西行不遠便可看到湖岸。

    她折向躍龍橋,站在橋上注視着湖水沉思。

    小姑娘心亂如麻,感到自己不能替乃父分憂,委實心中不安,她怎能眼睜睜等侯乃父被殺? 她必須謀求對策,可是,她又能怎樣。

     猛想起湖北端的洪恩橋附近,有一位閨中好友谷儀,據說是武甯州精觀女道士翔華觀主的得意女弟子,不但武藝高強,而且修煉有成,道術驚人。

     “我何不去找谷姐姐設法?”她想。

     可是,她并不知谷家位于何處。

    谷家不好客,兩家平時極少來往,相距甚遠,東湖北面地勢荒僻,是否能找得到谷家,大成問題。

     但她必須去找,象是沉溺于水的人,即使飄來的是一根草,也會毫不遲疑地,本能地伸手去抓的。

     到了洪思橋頭,天空電光一閃,接着雷聲殷殷,不片刻便大雨滂沱而下。

     “糟!先找地方躲雨再說。

    ”她自語。

     糟的是橋頭附近沒有人家,僅在北面的樹林深處,看到一座屋影。

    天宇中雷電交加,她不敢在橋頭的大樹下躲避,立即不假思索地向遠處的樹林狂奔。

     這是一座破敗的土瓦屋,大門已經不見了,裡面空空,一無長物,連一張破椅也沒有,大概已被主人遺棄多年了,蛛網塵封,陰森森不是善地。

    幸而屋頂漏水的地方不多,尚可避風雨。

     她不假思索地竄入,渾身幾乎濕透了。

     “我該帶一把雨傘出來的。

    ” 她懊惱地想,拭幹了頭面的水珠,她盯視着陰沉沉而雷電交加的天空發怔,如果雨不止,那就糟了。

     她定下神,開始打量這間破敗的房屋.廳堂不大,裡面好象還有一進。

    她信步入内,果然不錯,廳後有天井,後面内室更破敗,廳兩側的廂房。

    東廂已經半坍,西廂還留下一張三腳破床,其他便一無所有了。

     已可斷定這是無主破屋了,至少不會有人來看到她的狼狽像啦!心中一時好奇,便想沖過天井到後面看看,卻又忍住了。

     左等右等,等得心焦,雨一直就沒停,看看已是下午時分,等得她饑腸辘辘,不知該如何是好。

    想等雨止後再走,卻又不知何時方能放晴。

    想冒雨返家,一個大姑娘渾身濕透在街上奔跑,那還像話? 春日的雨,一天半天那能放晴?春雨不是夏季的陣雨,一下就下個不停。

     她等得委實難受,付道:“也許後面遺留下一兩頂雨笠,或是一件蓑衣呢,我何不到後面去看看?” 内堂隻有一破門,她沖過天井,毫無戒心地奔入内堂,蓦地,她僵住了,花容失色。

     壁根下,鋪了異床草席,上面躺着一個中年人,恰好被她的腳步聲所驚醒。

    挺身坐起。

     以一雙極為明亮富有男性魅力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向她凝視。

     這人年約三十上下,身材修偉,五官清秀,齒白唇紅,顯得英俊潇灑。

    唯一的缺點是臉色嫌蒼白了些。

    而他那雙情意綿綿的大眼。

    是今懷春少女們心亂的所謂色眼,令少女們難以抗拒略帶三分憂慮的眼神更是撩人。

    穿一襲青衫,一旁放置了一個小包裹、一把長劍。

    從衣上的皺紋與略顯紊亂的發結看來,這人在此巳睡了不少時刻了,也許整天都睡在這兒呢。

     她作夢也沒有料到此地有人,而這人渾身不沾一滴水迹,可知早巳在此地了。

    為何好半天末聽到絲毫聲息?突然發覺有人,而這人不但是年輕人,又是睡在此地被她所驚醒的,難怪她會那麼手足無措。

     她想向外退,怪,不知怎地.突然感到渾身燥熱,竟被對方的眼神吸住了。

     她神智一亂,自己也莫名莫妙,反正這雙怪異的眼睛,令她感到一陣昏眩,身上起了奇異的反應,不由自主的僵在那兒。

    無法移開眼神。

     那人談談-笑,笑容頗為安詳,并術站起,微笑道:“驚擾姑娘了,恕罪,恕罪。

    ” 她仍未能移開目光,有點慌亂地說:“不,是……是我打擾了你麼?” “沒有,姑娘是不是此屋的主人?” “不是。

    我……我是前來避雨的。

    ” “哦!彼此彼此,我也不是主人,昨晚被人打了一頓,借此暫行養息的。

    ” “哎呀!你被人打傷了?” “被五湖船行的伏計打傷的,至今尚未痊愈,請恕在下不能迎了。

    能請問姑娘貴姓芳名麼?” “賤妾姓曾名梅,爺台尊姓……” “在下姓侯,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