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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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火炎陽,到了寺西三四裡的東山村。

     遠遠地,便看到了洪山寺的塔尖; 還有半個時辰,早着呢。

     東山村隻有三四十戶人家,位于楚王府的王莊最南端,都是生活清苦耕地甚少的窮戶。

     大道通過村北,路旁的松林松風飒然,空暗無人,一群烏鴉在林上叫不休。

     方士廷大踏步而來,蓦地聽到前面傳來兩聲幹咳,接着有人用含糊的嗓音在唱;“初一十五廟門開,牛頭哪!馬臉,兩呀兩邊排,咳咳!兩呀兩邊排……” 人影出現;是個棒着酒湖蘆的中年酸漢,土村夫打扮,醉眼朦胧,腳下踉跄,看光景,已有八九分酒意了,一步一颠地迎面而來。

     後面跟上來一個小後生,一手架住醉漢的右胳膊,叫道:“二叔,不能再喝了,再喝……” “小于無禮,你敢犯上胡說八道?你……你這小猴子替……替我滾回去。

    ”醉漢含糊地叫。

     “二叔,再喝便得躺下啦!” “人生難……難得幾……幾回醉,醉了且……且不甚好?呃……好,好酒……” 說完;搖搖晃晃站住,咕噜噜喝了十餘口酒,方怪笑着往下說:“小猴子,我…… 沒醉,瞧,二叔的……的心是明白的,呃!我……” “蓬”一聲響,醉漢倒下了,身形翻轉哈哈狂笑,将酒葫蘆高高舉起,酒嘩啦啦向下流。

    突然,像是中風,‘嘩了一聲,手向下落,腦袋一歪,失去知覺。

    ” 小猴子奔近,扶起醉漢的頭大叫道:“二叔!二叔!哎呀……” 方士廷已接近至五六丈外了。

     小猴子突然放手。

    撤退便向村口跑,狂叫;“救命!二叔沒氣了,沒有氣了,死了……” 方士廷聞聲一怔,急步走近,隻嗅到酒香撲鼻。

    他蹲下伸手一們醉漢的鼻息,向奔出的小猴子叫:“快回來,不要緊,他沒死……嗯!怎麼頭,這是……” 話未完,醉漢一指頭點在他的七坎要害上,接着一拳橫飛“噗”一聲正中他的耳門;“嗯……”他大叫,蓦爾昏厥,摔倒在地。

     醉漢一躍而起,一聲狂笑,抓起他,在他的胸腹連攻五拳,手一松,他飛躍丈外。

     醉漢奔上再次将他抓起,驗看他是否已昏,然後仰天狂笑,笑完說:“饒你方士廷奸似鬼狠如虎,也少不了着了我醉裡乾坤郝武的道兒,哈哈!小輩,有你快活的了,哈哈哈哈……走!” 說走便走,将方士廷扛上肩,向站在遠處的小猴子叫道:“小猴子,不要麻煩裡面的人了,迷香加上點穴術偷襲,易如反掌手到擒來。

    請代為緻意,我先走了。

    ” 離開了大路,進入北面松林,再向東越林遠出兩裡外,前面出現了兩座村屋。

     屋前的樹後閃出一名中年輕裝佩劍大漢,老遠便大聲問:“郝老二,那是誰?” “方士廷,手到擒來。

    ”郝武高聲答,喜氣揚揚地腳下一緊。

     中年人意似不信地追問:“甚麼?你真的把他弄翻了?” “如假包換,真是他。

    ” “哦!謝天謝地。

    ”中年入興奮地叫。

     屋内鑽出六名老少,歡呼着急急奔來。

    第一名花甲老迫不及待地抓起方士廷的發髻向上提,打量片刻欣然大叫道:“是他,果真是他,妙極了,快帶他進去。

    ” 郝武興匆匆奔入堂屋,将人向地下一丢,得意萬分地說:“碰上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狂傲無知有勇無謀的人,以智取保證馬到成功。

    ” “咦!死了不成?”一名大漢叫。

     “制了七坎穴,中了迷香,我再在他胸腹要害來上五記重拳,死不了,但廢定也。

    ” 郝武得意洋洋地說。

     花甲老人一面搜查方士廷的身軀,找不出任何兵刃暗器,随身隻帶了兩錠黃金,一張旅行各地必帶的路引;路引發自成都府,去處是浙江杭州,姓名确是方士廷之外,身無長物,連洞箫也不在身上。

     另一名花甲老人上前探脈息,試呼吸,欣然道:“看不出醉裡乾坤郝老弟,居然會這麼一手哩:“ 醉裡乾坤郝武哈哈大笑.道:“咱們白道人物不屑用下五門的詭計,因此處處受牽制縛手縛腳。

    在下把心一橫,弄來了迷香改變作風,便無在而不利。

    ” 一名青年人哼了一聲,苦笑道:“如果咱們白道人也便用不光明的手段,那又何必有黑白之分?在下不敢苟同郝兄的所為。

    ” 醉裡乾坤醉眼一翻,冷笑道:“秦老弟,那你昨晚就該到客棧去找他,面對面真刀實槍生死一決,何必跟着咱們來施用階謀詭計?你老弟坐享其成,仍然有那麼多牢騷,怎不令人齒冷?” 花甲老人趕忙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大家不必再多言多語啦!不管怎樣,咱們總算不負和尚所托;輕而易舉地将人弄到手了,咱們坐下來商量商量,該如何處理善後。

    ” 八個人将方士廷丢放在牆角下,在堂中席地坐下。

    醉裡乾坤說:“人已到手了,咱們将人往笑和尚的菜寮中一送,不就算了?” 一名中年人不同意,搖頭道:“不行,笑和尚可能将這小兇徒送給雲龍雙奇,萬一消息外傳,被人将他救走,咱們這些人必将死無葬身之地,誰都受不了。

    ” 花甲老人也審慎地說:“龍飛弟曾經說過,這小兇徒的師父可能是山海夜叉,萬一消息外洩,咱們确是死無葬身之地。

    ” “依瑞老之見……” “咱們必須秘密将人處決。

    ” 一名中年人說:“龍老弟四天前離開赴河南,咱們隻消将人交給笑和尚,他會兼程趕去将人送交龍老弟處置,且不兩全其美?隻要咱們這些人不洩漏出去,何所懼哉?” 醉裡乾坤打了兩個酒呃,說:“小猴子已經看到在下将人擒住,我要他回到東山村禀告他的師父,萬一他們那邊把消息洩出,大事不妙。

    ” “你的意思怎樣?”瑞老問。

     “挖個坑把他埋了,神不知鬼不覺。

    ”醉裡乾坤斬釘截鐵地說。

     八個人各自發表意見,最後總算取得協議,主張立即将方士廷帶走,遠離洪山附近找個地方秘密埋掉,永除後患,派人知會笑和尚一聲,所有的人皆須守口如瓶,忘了今天的事。

     商議停當,派人去找東西盛藏屍體,并仍由醉裡乾坤負責下手,先斃了方士廷再說。

     醉裡乾坤一躍而起,笑道:“這是在下的光榮,點他的死穴再毀去他的像貌帶走,保證永無後患,哈哈……咦!” 他的目光掃向不遠處的牆角,笑容僵住了。

     坐在對面的瑞老擡頭一看,也變色叫:“咦!這……” “屍體呢?”有人叫。

     牆下空蕩蕩,方士廷不見了。

     “我的天!”醉裡乾坤狂叫,奔出柴門察看。

     “誰把他弄走了?”瑞老駭然問。

     “可能是爬走了,穴道可能未被制死,快找!”有人叫。

     八個人先後奔出大門,走在最後的一個中年人右腳剛踏過門限,屋梁上飄下一個鬼影,“噗”一聲輕響,後腦便挨了一擊。

     鬼影是方士廷,将中年人提回往門後一丢,閃身從後門走了。

     屋四周雜樹叢生,草長及腰,視界不良,極易藏匿。

    醉裡乾坤發瘋般從右面狂搜,繞到了屋後,突然大叫道:“在這裡了,這小子陰魂不散。

    ” 方士廷直挺挺地躺地樹下的草叢中,似乎已經斷氣。

    醉裡乾坤奔到,一把劈胸抓住向上提。

     方士廷虎目張開,向他咧嘴一笑。

     醉裡、乾坤大駭,隻感到毛骨悚然,不假思索地一掌急拍天靈蓋,要将方士廷的天靈蓋拍碎。

     方土廷的手腳開始動了,左手一伸,便扣住了醉裡乾坤的咽喉,有手也到了,雙方一絞一扭一拉,硬将醉裡乾坤的脖子扭斷,腦袋分家。

    扭雞脖子也不易一下子扭斷,何況一個人?沒有刀決難辦到,但方士廷卻辦到了,硬生生将對方的腦袋擰下來。

     衆人聞聲向屋後趕,最先到達的瑞老,老遠便叫:“郝老弟,在何處?” 當他奔到時,首宏便看到擱在屍旁的一個腦袋,鮮血像泉水股從屍體的頸腔向外流,血腥觸鼻,陰零零的斷腦袋擺得平平正正,似乎雙目仍在眨動呢。

     他一看便認出是醉裡乾坤,不由魂飛天外,魄散九霄,狂叫道:“快來,郝老弟的腦袋被人拿下來了。

    ” 後來的五個人先後奔到,一個個臉色泛灰,不約而同紛紛撤下兵刃。

     “咦!永年兄呢?”有人叫。

     八個人,醉裡乾坤的屍體在地下,應該還有七個人才對,确是少了一個。

     瑞老抽口冷氣,戰栗着說:“他大概還在前面。

    怪!郝老弟是怎麼死的?誰下的毒手?怎麼一下子就斷了腦袋?怪事,下手的是人是鬼?是人不會有這麼快……” “他剛才分明叫出是方小輩在此。

    ”一名中年人說。

     蓦地,一名大漢突然向前一卧,恰好卧倒在醉裡乾坤的腳下。

     “咦!”瑞者叫,俯身急拉。

     大漢雙目瞪得大大地,手腳在輕微的痙攣。

     “瞧!”那位秦老弟指着大漢的背心駭然叫。

     大漢的背心要害上,貫入一根細僅如豆的樹枝。

    瑞老用勁拔出,大漢渾身一顫,眼皮合上了。

     “蓬!”又有一個倒下了。

     隻剩下四個人啦!一名中年人一聲不吭,突然撒腿便跑。

     隻跑了五六步,突然狂叫一聲,向前已栽。

     秦老弟大駭,仗劍護身奔近,将人扶起驚叫道:“脊骨已斷,是……” “快走!”瑞老大叫,惶然向林中退。

     三人背部相向,監視着四周,心驚膽跳的後撤,臉色冷灰,死的恐怖已控制住他們,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

     瑞老劍護全身,厲叫道:“那位朋友暗算咱們的人,何不現身當面一較?” 秦老弟手腳發軟,說:“瑞老,這人躲在暗中偷襲,咱們必須趕快脫離險地要緊。

    ” “好,走!”瑞老低叫。

     說走便走,三人同時向東飛奔。

     隻奔了三四十步,走在最前面的瑞老駭然止步,脫口叫:“方士廷!” 方士廷從樹後現身,滿臉殺氣,陰森森地說:“你們自己抹脖子呢,抑或要在下動手?” 瑞老一聲怒吼,招發”百鳥啼巢”兇猛地前撲,劍幻萬道金蛇,向方士廷搶攻。

     方士廷身形乍閃,突從劍側楔入,“铮”一聲一指頭斜敲在劍身上,劍身應指而折。

     左手一伸,便扣住了瑞老的腰帶,喝聲:“該死!” 瑞老的身軀破空而飛,“噗”一聲響,枝葉搖搖腦袋撞在樹幹上,紅紅白白一齊流,腦袋進裂頭顱四分,像雞蛋般脆弱。

     秦老弟與中年人權頭狂奔,沒命地飛逃。

     “蓬”一聲大震,中年人擲倒在地。

     隻剩下秦老弟一個人了,還不知同伴已經死光,本能地全力狂奔,不分東南西北飛遁。

     奔出百十步,前面人影乍現,方士廷從樹後放出,攔住去路說:“八個人死了七個,你有何顔面活着?” 秦老弟心膽俱裂,但逃已無望,隻好拼了,拉開馬步立下門戶伸劍叫:“你上吧,咱們拼命。

    ” “哼!你配,貴姓?” “姓秦。

    ” “你是雲龍雙奇的朋友?” “不錯,秦某以有這種朋友為榮。

    ” “那麼,你死得暝目了。

    ” “死得其所,是否暝月并不重要。

    ” “笑和尚要你們這群匹夫沿途攔截在下麼?” “在下不答複你的問話。

    ” “方某并不需要你們的口供。

    ” “呔!”秦老弟怒叱,迫進招出“靈蛇吐信”,居然劍氣襲人,火候不差,曾經下過苦功。

     方士廷屹立不動,冷哼一聲。

     秦老弟心中發虛;劍尖距方士廷胸前不及五寸,竟沉不住氣,撤招左躍。

     “膽氣不夠。

    ”方士廷冷冷地說。

     秦老弟一咬牙,再次揮劍直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