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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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收不住勢,方士廷便恰好落在智深的腳下。

     “呔!”方士廷暴叱。

     “噗”一聲響,一掌劈在智深的右足踝上,他用了全力,神功注于掌緣,行雷霆一擊。

     “哎……”智深厲叫,向上一蹦。

     方士廷向後滾,遠出丈外一躍而起。

     智深的踝骨全碎,腳掌幾乎脫離,多耳麻鞋系在小腿上的綁帶,碎成粉術全部折斷。

     “哒”一聲響,智深跌坐在地,扣住小腿上方曆叫:“小狗!你……并未給貧僧公…… 公平一決的機……機會。

    ” 他嘿嘿笑,說:“其實,你已攻了一指,僅剩下兩擊的機會,而這兩擊是靠不住的。

    ” “小狗……” “你們是三比—,有何公平可言?” 智探從懷中拔出三把飛刀。

     方士廷冷笑一聲,沉聲道:“你如果再行兇,在下便将你們丢下河去毀屍滅迹,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 智圓雙膝受傷沉重,坐在橋面叫:“咱們認裁,算了。

    ” 雲深大師以手掩住脅下,臉色蒼白地叫,“方施主,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咱們今天一時大意,隻怪咱們學藝不精,裁在你一個年青小輩手中,委實不甘心。

    ” 方士廷徐徐向北退,大聲說:“這叫做陰溝裡翻船,藝臻化境并不足恃,你們好好記住這個教訓,下次不緻枉送性命。

    日後咱們在何處見面,就在何處算這筆帳。

    ” “貧僧記住了。

    ” “記住就好。

    南昌的事,你們管不成了。

    ” “貧僧還有朋友。

    ” “你如果邀人前來,在下便拆了你們的福勝寺,不信且拭目以待。

    ” “貧僧不怕威脅。

    ” “怕不怕那是你的事。

    叫那位去請你們的仁兄,滾回城覆命,叫他們那些人乖乖在家等死,不必再連累他人遭殃喪命。

     好漢做事好漢當,把别人拖下水于心何忍? 方某要逐一收拾他們,他們将悔不當初,血債血償,他們不能不分青紅皂白殺了人而不償命。

    再見了,和尚們。

     三個和尚一殘廢,兩重傷。

    即使想追趕,也力不從心了,脹睜睜目送方士廷去遠,恨得幾乎咬碎了鋼牙。

     智圓抱着雙膝,咬牙切齒地說:“真是陰溝裡擁船,咱們小看了他,被他用詭計所傷,氣死我也!” “咱們該一開始便動手收拾他的。

    ”智深痛心疾首,無限後侮地厲叫。

     方士廷以龍江的身份返回客棧,天色已是不早。

    等城門關閉後,他草草膳畢,托詞身子不适,要早早歇息,不許店夥打擾,便入房安歇。

     他在門窗各處做了暗号,方換了夜行衣,懷中藏了鬼面具,越窗而出。

    在偏僻處的小船上,帶走了捆了一天,氣息奄奄的海鳅封權,偷越城關,迳奔東湖。

     飛虹劍客已接到柳家傳來的消息,證實方山就是方士廷;同時獲知萬家生佛與贛南雙兇在升平橋被襲的噩耗,不由心腸俱裂。

     消息傳出了,群雄喪膽。

    南昌城風聲鶴映,草木皆兵。

    有關的人,皆嚴加防備戰戰兢兢。

    大禍臨頭,死亡的陰影蓋住了那些心中有鬼的人。

    飛虹劍客的家中,已被愁雲慘霧所籠罩。

     柳家一夕,風吹草動也令全家老少心驚膽跳,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自從鐵背蒼龍失蹤後,晚間各處還不曾受到方士廷的光顧,但他并不敢大意,夜幕降臨,便如臨大敵。

     一連三天,似乎毫無動靜。

    這三天中,不再有人平白失蹤。

     群賊極感因感,真是度日如年,根本摸不清方士廷的意圖,更掌握不住可疑的線索。

     隻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之理?緊張了三天三夜,這些人的精神已瀕臨崩潰邊緣。

     方土廷白天仍以龍江的身份進出柳家,與柳青青卿卿我我,郎情是水,妾意如綿,以虛情假意,騙取柳青青的款款深情。

     他心中有些内疚,因此尚能克制自己的情欲,旖旎風光不足為外人道,但尚未及于亂。

     柳青青已心灰意冷,唯一的希望便是與他相處一室,款款品茗清談,以忘卻未來的煩惱。

     他從柳青青處獲得不少消息,也從别處探出群雄的動靜,迄今為止,他十分成功,局勢完全在他的控制下,主動權在他手中。

     至湖廣催請雲龍雙奇的人回來了,帶來了令人失望的消息,雲龍雙奇不在武昌,這一雙武林英傑上次在湖、贛交界的九嶺山,尋找九嶺毒魔餘軒,失望而去;這次在湘西打聽出九嶺毒魔曾在四川出現,已入川找人去了。

    仙人峰血案,屍坑四周所布下的毒蒺藜,是九嶺毒魔的殺人至寶;兩人要在九嶺毒魔身上追查線索。

     南昌群雄完全絕了望,有人開始逃亡。

     第五天,已投奔奉新的雲裡飛洪南山,半途失蹤,有兩名護送他的人屍橫五步,但家小平安無恙。

    雲裡飛也是追殺方士廷的兇手之一。

     上次曾勸兄妹至西山香城寺請大悲方丈,失望而回,大悲方丈出關僅數日,寺中百廢待舉,那有閑工夫管閑事? 後援已絕,飛虹劍客準備不顧一切,冒沿途被攔截的兇險,要親跑一次香城山,先将信息傳給柳祯,希望柳祯一同前往。

    已答應一同前往的人,有乾坤雙掌程尉,與南莊的莊主神鞭袁吉。

     府城至西山,約有四十裡,預計在西山停留一天。

     西山即古散原山。

    道家将此地列為第十二洞天。

    周三百裡,地跨三縣,形勢與廬山不相上下。

    香城寺在山峰最幽僻的地方,人迹罕少西遊西山的人,皆不願冒險前往随喜。

     當柳青青将消息告訴她以為是龍江的方士廷時,方士廷表示願随她前往西山一行。

    但她不願他卷入旋渦,也怕他受到傷害,堅決拒絕他同行。

     他其實也不敢—同前行,在馬鞍山他曾與飛虹劍客照過面,如果在走一起,即使化裝術再高明,五官的神韻決難逃過老江湖的耳目,他不能冒險。

     并末用易容術,隻把臉色衣着加以改變而已。

    以方山出現,他的臉色如古銅。

    以龍江出現,他的衣着是公子哥兒,舉止溫文高雅,毫無武林人的氣概、如果與飛虹劍客見面,很難逃過對方的眼下。

     因此,他順水推舟答應柳青青不去西山。

     天一早,他的小舟悄然過了河。

     辰牌初,章江門群雄畢集,渡頭的候渡亭中,有飛虹劍客、曾勳曾梅兄妹、乾坤雙掌程尉,柳祯其女柳青青,其子柳宗翰。

    另兩人是曾任護院的摘星手周百祿,與以軟骨功享譽武林的穿山甲宣威,但神鞭袁吉并末前來同行。

     摘星手與穿山甲,皆是去年追逐方士廷的高手之一。

     九個人七男二女,下了一艘渡船。

     第二艘渡船中,一個牧裝小夥子年約十三四,挾了一個長布卷。

    點着一根竹竿趕牛鞭,盯着前面的船影,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大眼,煥射着冷厲的光芒。

     天宇暗沉,但密雲不雨,已經兩天不見陽光,春雨的季節過去,因此遊山的人皆住足不前。

     西山岩岫四出,千峰北來,層峰疊嶂,勢如蟠龍,傳說有龍脈,因此,當太祖高皇帝打下興隆改為洪都時,軍師劉伯溫就指豫章有王氣,應在城東南與西山,大明建國之後,西山劃為禁葬區,并派人挖斷西山龍脈; 因此,甯王辰濠造反之前,定乃母私葬于西山青岚龍脈之處。

    接着建陽春畫院于城東南麓,僭号離宮以當王氣。

    豈知苦心孤詣準備了十二年,最後舉兵造反,被陽明先生花了一月工夫,便挑了甯王的老根。

    王氣是靠不住的。

     近午時分,已距香城寺不遠。

    小徑一線,如煙羊腸。

    林陰蔽天,滿山野花争豔,鳥獸驚竄,就是不見人蹤,這裡已是遊客罕至的地方了。

     一行九人在群峰四合中循小徑西行,飛虹劍客一馬當先。

    曾家的二人緊跟上,這次勢在必得,無論如何也得将大悲方丈請下山去,對讨殺人兇犯方土廷。

     繞過—座山崖,走在飛虹劍客身後的柳幀突然叫:“曾兄,瞧,崖上是貼了你的畫像麼?” 飛虹劍客緊走幾步到了崖下,突覺心向下沉,心悸不已,臉色立即變得蒼白,血色全無,踉跄急退兩步,駭叫:“不……不好,糟了!” 那是—張兩尺見方的白絹,上面畫了兩個人像,寫了四個子:還我命來。

     像是一男一女,畫得十分傳神。

     柳青青吃了一驚,脫口道:“男的是翻江鳌張玉山。

    ” 飛虹劍客強壓心頭恐怖,接口道:“女的是與方土廷一同逃走的少女。

    ”” 柳祯大驚,說:“畫是剛挂上去的,方士廷早一步來了。

    ” 摘星手立将長劍改負在背上,急道:“準備應變,分開走。

    ” 穿山甲扭頭領先便走。

    說:“快退,不然……” 摘星手一把将他拉住,叫道:“你昏了頭麼?”“咦!你……” “隻有趕到香城寺才有活路。

    ” “那兇手在前面等侯,往前走豈不是送死?”穿山甲悚然地說。

     飛虹劍客驚疑地說:“怪事,他怎知我們今天要來西山?” 柳幀歎口氣,苦笑道:“咱們公然在渡頭會齊。

    怎逃得過他的眼下?咱們這些人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監視下。

    ” “他就希望咱們離家外出,今天咱們隻好拼命了。

    走,周兄說得不錯,隻有趕到香城寺才有活路,隻有大悲方丈方能保護咱們的安全。

    ”飛虹劍客斷然下令。

     柳青青扣上金弓的弓弦,鳳目帶煞地說:“九比一,我不信就對付不了他一個人。

    ” 摘星手一推穿山甲的肩膀,說:“宣兄,走回頭有四五十裡,到香城寺隻隔了一座山,想想看,前後那一條路安全?” 穿山甲一咬牙,說:“好,到香城寺,快!” “分為三組,每組各距五丈,分别戒備,嚴防暗襲。

    愚父子女三人領先,走!”飛虹劍客斷然地說。

     柳祯、柳宗翰、柳青青也是父子女三人在中,自柳青青的弓箭應前後。

     乾坤雙掌程尉、摘星手、穿山甲三人斷後,九個人膽戰心驚地急走,眼觀四面八方,如臨大敵。

     繞過山崖,迎面一株大樹上刮掉一塊樹皮,刻了八個大字:“你來了麼?還我命來!” 衆人心中發毛,硬着頭皮急趕。

     蓦地,右面山坡上傳來一陣枭啼似的怪笑。

     “瞧!那是誰?”曾勳向乃父叫。

     是個一身褐衣,戴了鬼面具的人,背系長劍,站在山坡的矮樹前怪笑。

     相距在百步左右,看不真切。

     “嗡”一聲弦響,柳青青先發制人,發射一枝銀箭,箭飛行的破空銳嘯像是風雷隐隐。

     可是,鬼影一閃即逝,鑽入樹叢形影俱消。

     衆人立即急趕,不趕追趕。

    .鑽入山谷的小徑,前面突傳來怪叫聲:“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四周山谷的應鳴,空谷綿綿不絕: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來來……” 曾勳年僅十七歲,膽量倒不小,雙掌共藏了六把家傳絕藝小飛劍,一馬當先急走。

     山徑窄小,谷道幽暗,兩側全是密林與茂草,蓦地,小曾勳一聲驚叫,人突然淩空倒飛,野草簌簌而動,枝葉搖搖。

     “哎呀!”飛虹劍客驚叫,飛撲而上搶救愛子。

     仍然遲一步,變生倉卒,誰也來不及搶救,變化太快了。

     曾勳的腳被套索套住,被樹向上拉彈,倒吊在樹上,吓出一身冷汗,總算有驚無險,僅踝骨被勒得發疼。

    幸好穿的是半統快靴,不然踝骨可能受傷。

     花了不少工夫将人解下,衆人心中更寒,誰知前面是否還有埋伏? 正走間,叫号聲又傳到:“還我命來!血債血債!血債……” 前面樹林中褐影一閃,相距不足五十步。

     柳青青的銀箭破空而飛,褐影又一閃不見。

     柳祯趕快搖手,叫道:“丫頭,不能放箭了,他在引誘你将箭射光,切不可中了他的毒計。

    ” 姜是老的辣,柳祯的鐵胎弓一直就不曾發射。

    樹林茂密,圾易躲閃。

    箭的威力大打折扣。

    除非想偷襲,不然弓箭無用,因此他沉得住氣。

     這次小姑娘曾梅走在前面,走不了百十步,無意中一腳踩在浮泥上,隻聽到“砰”一聲暴響,路左一根合抱大的枯木,突然向下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