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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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經停止了。

    天氣是一個清明的天氣。

    太陽光燦爛地曬到素裳的身上,使她生了春天似的溫柔的感覺,似乎連爐火也不必生了。

     她坐在她的寫字台前,拿着日文讀本,練習了幾遍之後便丢開了。

    她不自覺的又回想着她昨夜裡所做的夢。

    這個夢已經無須分析了,那是極其顯明的,她不能不承認是因為她懷念着洵白的緣故。

    雖然開始做夢的時間,和洵白回到西城的時候距離并不很遠,但是她的懷念是超過這時間的。

    在洵白的影子剛剛從雪地上遠了去,不見了,她便覺得彼此之間的隔絕是很久了,以緻她一上床,一睡着,便看見了他,并且在他的兩個眸子中閃着她的影子,還把一隻手握着她,最後是猛然把她抱着,似乎她的靈魂就在那有力的臂膊中跳躍着而至于溶化了。

     在她正沉思于這個夢的濃烈和心動的所在,她忽然聽見樓梯上響起又快又重,紛飛的腳步,以及一些尖利的笑聲。

    接着她的房門被推開了,她先看見了夏克英,其次是蔡吟冰,最末了是沈曉芝。

    這三個朋友的手上都提着一雙溜冰鞋,差不多臉上也都現着溜冰的喜色。

    夏克英跑上去一下就抱着她的肩膀,嘻嘻哈哈的說: &ldquo你看,&rdquo她指着沈曉芝的肚子,&ldquo有點不同沒有?&rdquo 素裳已經看見了她所忽略的那肚子,至少是懷妊三個月的模樣。

    她便向曉芝笑着說: &ldquo怎麼樣?不聽我的話?我不是對你說過,本能的要求終久要達到滿足的,你不信。

    現在你看&mdash&mdash到底還同居不同居?&rdquo 夏克英和蔡吟冰又重新笑起來了。

     沈曉芝便裝做坦然的說: &ldquo算是我的失敗&hellip&hellip不過我還是不想同居。

    &rdquo &ldquo以後呢?&rdquo蔡吟冰開玩笑的說:&ldquo未必每次吃藥?&rdquo &ldquo生小孩子,生就是的。

    &rdquo沈曉芝忽然變成勇敢了。

     接着夏克英便告訴素裳,說今天北海開化裝溜冰大會,她們特來邀她去,并且馬上就走。

     &ldquo你的溜冰鞋呢?&rdquo蔡吟冰焦急的說,把眼睛到處去望。

     素裳不想去,并且她不願意溜冰,她所需要的隻是一種安靜,在這安靜中沉思着她的一切。

    所以她回答: &ldquo你們去好了。

    &rdquo &ldquo為什麼你不去?&rdquo夏克英詫異的問。

     &ldquo我要學日文。

    &rdquo &ldquo你從什麼時候學起?&rdquo沈曉芝也接着驚訝了。

     &ldquo才學兩天,&rdquo 蔡吟冰便得意的叫了起來: &ldquo呵,這不是一個重要理由!&rdquo 這三個朋友便又同力的邀她,說,如果她不去,她們也不想去了,并且因年紀小些的緣故,還放懶似的把一件大氅硬披到她身上。

    沈曉芝又将手套給她。

    蔡吟冰便跑去告訴汽車夫預備開車,這輛汽車又是追随着她的那個任剛旅長送過來的。

    素裳被迫不過的說: &ldquo好的,陪你們去,小孩子!不過我到三點鐘非回來不可的。

    &rdquo 于是她和她們到了北海。

     北海的門前已紮着一個彩牌了。

    數不清的汽車,馬車,洋車,擠滿了三座門的馬路上。

    一進門,那一片白的,亮晶晶的雪景,真美得使人眩目了。

    太陽從雪上閃出一點點的,細小的銀色的閃光,好象這大地上的一切都裝飾着小星點。

    許多鳥兒高鳴着,各種清脆的聲音流蕩在澄清的空間。

    天是藍到透頂了,似乎沒有一種顔色能比它更藍的。

    從這些紅色屋檐邊,積雪的柳枝上,滴下來的雪水的細點,如同珍珠似的在陽光中眩耀着。

    白色大理石的橋欄上挂着一些紅色的燈,在微風中飄搖着。

    滿地上都印着寬底皮鞋和高底皮鞋的腳印。

    每一個遊人的鞋底上都帶着一些雪。

    有一個小孩子天真地把他的臉在雪地上印了一個模型。

    在假山上,幾個小姑娘攤着雪遊戲。

    一切大大小小的遊人都現着高興的臉。

    這雪景把公園變成熱鬧了。

     素裳和她的朋友們走到漪瀾堂,這裡的遊人更顯得擁擠不開了,幾乎一眼看過去都隻見帽子的。

    圍着石欄邊的茶桌已沒有一個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