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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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長官言出必踐。

    第二天他就向周邊的衆多印度士紳發出了請柬,言明下周二下午五點至七點間,他将假俱樂部的花園舉行招待會,同時特頓太太也将很高興接待府上樂意出來走動的各位女眷。

    這一舉動激起了強烈的反響,各界人士無不議論紛紛。

     “這是因為副總督[1]下了命令的緣故,”馬哈茂德·阿裡這樣解釋。

    “除非是被迫,否則特頓絕不會這樣做的。

    那些高級官員就不是這樣——他們有同情心,總督大人[2]就同情咱們,希望咱們受到正當的對待。

    不過他們來的次數實在是太少,住的也太遠啦。

    而與此同時——” “隔開一段距離表示同情并不難,”一位蓄須的年長士紳道。

    “我更珍視近在耳邊說的那些寬厚的話語。

    特頓先生已經這麼說了,不管他出于什麼原因。

    他說了,我們聽到了。

    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還需要讨論來讨論去的。

    ”接下來的是一段段引自《古蘭經》的經文。

     “我們可沒有您那副慈悲的心腸,伯哈德老爺[3],也不具備您那廣博的學識。

    ” “副總督可能算是我極好的朋友,不過我從來都不給他添任何麻煩——‘您好啊,伯哈德閣下?’我就回他一句:‘非常好,謝謝您,吉爾伯特爵士;您好嗎?’——就這麼過去了。

    不過我也有可能是特頓先生的肉中刺,隻要他請我去,我就接受邀請。

    即使不得不耽擱其他的事務,我也會從迪爾庫沙[4]特地趕過來。

    ” “這隻會顯得你一錢不值,”一個黑瘦的小個子男人突然道。

     這句話在人群中引起一陣非難的騷動。

    這個毫無教養、自命不凡的家夥到底是誰?居然敢對本地區首屈一指的穆斯林大地主出言不遜?馬哈茂德·阿裡雖然深有同感,但自覺有義務表示反對。

    “拉姆·昌德先生!”他叫道,手插在腰後,身體費勁地前傾。

     “馬哈茂德·阿裡先生!” “拉姆·昌德先生,我想用不着咱們多嘴,伯哈德老爺知道怎麼叫自輕自賤。

    ” “我并不認為我這麼做就是自輕自賤,”伯哈德老爺對拉姆·昌德先生道,語氣仍舊非常輕松愉快,因為他也意識到那人剛才的态度相當粗暴無禮,頗想為他遮掩過去,以防對方因此而受窘。

    他腦子裡也曾一閃念,本想回答說:“我也覺得這可能會顯得有點自輕自賤,”轉念一想,還是覺得這會顯得不夠周到客氣,所以就換了種說法。

    “我不明白我們怎麼就會顯得自輕自賤,怎麼會呢?請柬上的措辭不是非常客氣嗎?”感覺到自己已經沒辦法再進一步彌合他跟這批聽衆之間的社會隔閡了,伯哈德老爺于是就派他那個一直在身邊伺候的文雅的孫子去把轎車開過來。

    車子開過來以後,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說過的那番話,不過說得更加詳盡一些,最後用下面這句話作為結束語:“那麼,各位先生們,下周二,希望在俱樂部的花園裡咱們再見啦。

    ” 伯哈德老爺的意見舉足輕重。

    他是個大财主,又是個慈善家,既是個大善人,說話又一貫一言九鼎。

    他在本省的所有地區都享有崇高的威望。

    他既是個坦率的敵人,又是個可靠的朋友,他的慷慨好客衆所周知。

    “要廣為布施,不要留給子孫[5];否則在你身後誰還會感念你?”這是他最喜歡的座右銘。

    他認為腰纏萬貫而死是種恥辱。

    如果像他這樣的人物都準備驅車二十五英裡去跟行政長官友好地握手,那麼此次招待會的意義也就大為不同了。

    因為他可不像某些大人物那樣,原本放話說要出席的,可到最後一刻卻又爽約,徒然讓那些小人物進退失據、手足無措。

    如果他說了他要來,他就肯定會來,他從來都不會欺騙他的追随者們。

    聽過他這番話的士紳們于是也就相互鼓動着一起去參加招待會,盡管他們心裡确信他的建議其實大謬不然。

     伯哈德老爺剛才是在法庭旁邊的那個小屋子裡說這番話的,平常律師們就是在這個小屋子裡等待打官司的訴訟人的;而訴訟人則坐在外頭的泥地上等候律師[6]。

    這些人都沒有收到特頓先生的請柬。

    那些更加等而下之的階層就更不用說了——那些身上隻有一塊纏腰布遮羞的人,還有那些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