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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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病得很嚴重。

    我對這一事件做出的回答就是:那樁惡行是由阿齊茲醫生施行的。

    ”他停下話頭,把瘦削的面頰往裡嘬去。

    “是由那位向導施行的。

    ”他再度停下話頭。

    “是由您來施行的。

    ”此刻他的态度真是既勇敢又忸怩。

    “也是由我來施行的。

    ”他腼腆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外衣的袖子。

    “而且也是由我的學生們,甚至是由那位小姐本人來施行的。

    當惡出現時,它體現的是宇宙的整體。

    當善出現時自然亦是同理。

    ” “而當痛苦出現時也是同理喽,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那麼也就等于說萬事就是任何事,無就是有了,”他激憤之下喃喃道,因為他需要一個堅實的基礎可以立足。

     “請原諒,您再度改換了我們讨論的基礎。

    我們剛才讨論的是善惡的問題。

    而痛苦則隻不過是個體的私事。

    如果一位年輕的女士中了暑,那對于宇宙而言是無關緊要的。

    哦不,應該說是根本沒有任何關系的。

    這隻是一樁孤立的事件,隻與那位女士本人有關。

    如果她沒覺得頭疼,那她就沒有生病,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可是在善惡的問題上卻遠非如此。

    它們并非是我們以為的那樣,它們是它們本身的那樣,而且我們每個人都對兩者的存在起到了促進作用。

    ” “你這是在鼓吹善惡是一回事。

    ” “哦不,再次請求您原諒。

    善和惡是不同的,正如它們不同的名稱所暗示的那樣。

    不過,在我個人謙卑的觀點看來,它們又都是體現我主存在的不同側面。

    主在其一中顯現,就在其二中消隐,而顯現與消隐之間的差别是巨大的,大到即便如我這等低能的頭腦都能清楚地分辨。

    然而消隐卻又暗示着顯現,消隐并非不存在,也正是為此,我們才有資格有權利反複地呼喚,‘來吧,來吧,來吧,來吧。

    ’[4]”話剛說完,仿佛是為了抹去他剛才那番話語中可能包含的任何美麗莊嚴的成分,他馬上又改口問道:“不過您當時有空參觀過任何一處馬拉巴爾的古迹了嗎?” 菲爾丁默然無語,竭力想沉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也休息一下他的大腦。

     “難道您連那個水池都沒見到嗎?它就在通常用作營地的那個地方旁邊。

    ”他兀自喋喋不休地追問。

     “見了,見到了,”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同時在琢磨着七八件事。

     “那就好,這麼說來您已經看到過短劍池了。

    ”接着他就講了個傳說,如果放在兩周前的那次茶會上,倒是應該挺适合的。

    講的是一位印度王公,他殺害了自己的親外甥,結果他用來行兇的短劍就一直緊緊地貼在他的手上,怎麼也拿不下來了。

    直到多年以後,他來到馬拉巴爾山,口渴難忍,正當他想喝口水解渴的時候,卻看到一頭幹渴的母牛,于是他下令先把水拿給母牛飲用,母牛喝完水後,“那把短劍也就從他手中脫落下來,為了紀念這個奇迹,他特意修建了這個水池。

    ”戈德博爾教授的談話經常以一頭母牛的出現作為高潮橋段。

    菲爾丁滿懷沮喪地默默聽完了這個傳說。

     下午的時候他獲準前去看望阿齊茲,結果卻發現他因痛苦不堪而變得難以接近。

    “你抛棄了我,”這就是他講的唯一一句連貫的話。

    他離開監獄,開始給奎斯蒂德小姐寫信。

    即便信能送到她手裡,也不會起到任何作用,更何況麥克布萊德夫婦很有可能會把信扣下。

    想到這裡,他沒有把信寫下去。

    奎斯蒂德小姐是個冷靜、明智的姑娘,而且絕不會心懷惡意:在整個昌德拉布爾,最不可能無端誣告一個印度人的人就是她了。

     *** [1]負責此一案件的律師應該由印度人擔任:下文對于聘定的這位印度辯護律師的界定“此人在業務和人品上都享有崇高的聲譽,不過他的反英立場也是衆所周知的”以及“在俱樂部備受憎惡”等或許是隐指甘地于一九二一年為支持被捕的基拉發[基拉發運動(KhilafatMovement),二十世紀初印度穆斯林掀起的一個維護哈裡發國家的運動,領導人即穆罕默德和尚卡特·阿裡兄弟以及阿布爾·卡蘭姆·阿薩德。

    他們參加甘地的不合作運動以換取甘地的支持。

    一九二○年約有一萬八千名穆斯林農民從印度遷往阿富汗,使基拉發運動受到很大挫折,一九二二年甘地被捕,運動遭到進一步削弱,一九二四年凱末爾完全廢黜哈裡發,這一運動徹底瓦解。

    ]領導人穆罕默德和尚卡特·阿裡所發表的幾次演說。

     [2]拉塞爾蝰蛇:棕黃色的拉塞爾蝰蛇[以蘇格蘭醫生兼自然科學家帕特裡克·拉塞爾(PatrickRussell,1727—1805)的名字命名。

    ]是印度最常見也最危險的毒蛇;體長在四到五英尺之間,被它咬傷後足以緻命。

     [3]回到我的故鄉:戈德博爾決定回到他的故鄉——一個印度土邦——并“在那兒創辦一所高中,完全按照規範的英國模式,盡可能辦得像國立中學一樣好”(甚至想将其命名為菲爾丁或喬治五世)的種種做法與一九二○年開始的不合作運動形成了鮮明對比[不合作運動是以抵制殖民政府控制的學校和學院為其标志性特征的。

    ],而與王公統治下的印度繼續效忠于英國的做法相一緻。

     [4]即對神明的呼喚。

    參見第七章結尾處戈德博爾教授對于他所吟唱的那首宗教歌曲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