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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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拉爾醫生卻全然不顧情面地當面揭穿——這麼做輕而易舉,但實在很不光彩。

    “即便如此,又有什麼妨礙你留張便條說明一下你去了哪裡呢?”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阿齊茲很厭惡缺乏教養的行為,就磕了下胯下的坐騎讓那匹矮種馬蹦跳起來。

    “離我遠點兒,要不然我的馬也因此而受了驚可就麻煩啦,”他哀訴道,這才道出了他心下惱怒的根源。

    “今天下午它就一直在耍潑撒野。

    它把俱樂部花園裡幾株最為名貴的花木都給糟蹋了,足足找個四個大男人才算把它從花圃裡拉出來。

    英國的那些紳士淑女們就在一邊看着,連行政長官大人都給驚動啦。

    不過,阿齊茲醫生,我不再占用您寶貴的時間了。

    您既然有這麼多的約會和電報要處理,對此是不會感興趣的。

    我不過是個可憐的老醫生,覺得但凡受到人家好心的邀請,總歸要向人家表示敬意才是正經。

    您的缺席,我可以告訴您一聲,已經引起了不少的議論。

    ” “他們愛他娘的怎麼議論就議論去好了。

    ” “年輕真是好啊。

    真他娘的好!哦,非常好。

    到底是誰他娘的呢?” “我愛去不去,誰都管不着。

    ” “可你答應過我呀,然後又平白編出這麼個電報的故事來糊弄我。

    咱們還是走吧,駕,花斑馬。

    ” 拉爾醫生駕着馬車走了,阿齊茲一時恨不得跟他終生為敵。

    他隻要打馬飛奔上去就很容易能報複到那老頭兒。

    他當真就這麼做了。

    結果老頭兒的花斑馬一下子就驚了,脫缰飛奔而去。

    他又風馳電掣地奔回球場。

    他剛才跟中尉一起打球的榮光尚未散盡,他繼續在球場上縱橫馳騁、俯身擊球,直跑到汗流浃背才盡興而歸,一直到他把矮種馬送還哈米杜拉的馬廄為止,他都覺得自己并不比任何人低一等、矮一頭。

    可是一旦下了馬,恐懼又不禁暗暗爬上心頭。

    他會不會因此而觸怒那些權貴們呢?他這次的缺席是否已經冒犯了行政長官呢?潘納·拉爾醫生固然無足輕重,但是即便跟這樣人的翻臉算得上明智嗎?他的思緒已經從人際關系轉向了政治考慮。

    由于受到當今盛行的惡習的毒害,他已經不再考慮“我能否跟人和睦相處”,而是轉向“他們是否比我強大”的顧慮了。

     回到家他發現有一封短信正等着他,信上蓋着政府的郵戳。

    它活像是一包烈性炸藥,稍一觸動就會把他那幢脆弱的平房炸成碎片。

    他就要因為沒有參加“橋會”而被就地免職了。

    等他終于把信拆開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那是一份菲爾丁先生——國立學校校長發來的請柬,請他後天前去參加茶會。

    他的情緒猛然再度高漲起來。

    他總歸會重新振作起來,因為他的精神雖屢屢遭受磨難卻總是生生不息,他的心境雖陰晴不定,他的精神卻一直都相對穩定。

    不過這份請柬仍讓他格外高興,因為菲爾丁一個月前就曾邀請過他一次,可他竟然給忘了——既沒答複,又沒出席,就那麼忘得一幹二淨。

    而現在人家又發來了第二次邀請,沒有絲毫的責難,對他的過錯連提都沒提,就全當沒發生過。

    這才叫真正的以禮待人——充分表現出一片好心的文明行徑——他馬上抓起筆來寫了封熱情洋溢的回信,又急忙跑到哈米杜拉家裡探聽消息去了。

    因為他從沒見過這位校長,他相信他人生中的這一嚴重缺憾馬上就将得以補償了。

    他渴望了解這位傑出人物的所有情況——他的薪水、偏好、履曆,以及怎麼才能最大限度地取悅于他。

    不過哈米杜拉仍舊沒有回家,馬哈茂德·阿裡雖然在那兒,卻隻會愚蠢而又粗魯地一個勁兒嘲笑那場“橋會”。

     *** [1]家牛醫院:參見《雪山神女之山》(一九二一年四月二十八日的信),福斯特在其中記述道:有一頭閹牛“病得很重,我把它送到了印多爾的病牛醫院”。

     [2]麥加(Mecca,阿拉伯語作Makkah,舊稱Bakkah或Macoraba)為沙特阿拉伯西部城市,伊斯蘭教創始人先知穆罕默德的誕生地,是伊斯蘭教第一聖地,每個穆斯林都渴望朝聖的宗教中心。

    伊斯蘭教有所謂“五功”之說:念功,即信仰作證,念“清真言”;禮功,即謹守拜功,一日祈禱五次;齋功,即封齋節欲,每年在齋月封齋并禁止房事;課工,即法定施舍,捐獻作為義務的稅項;朝功,即朝觐天房,有生之年至少一次赴麥加朝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