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關燈
交往,可以。

    禮尚往來,絕對應該。

    但親密無間——萬萬使不得。

    我身為地方行政長官,責無旁貸,堅決反對。

    我執掌昌德拉布爾已有六年時間,如果說一切都還運轉順利,如果說我們英印雙方都還能相安無事、相互尊重的話,那正是因為這兩個民族都嚴格恪守了這個簡單的規矩。

    可是初來乍到的那些人卻對我們的傳統置之不理,将其丢棄在一旁,結果轉眼之間你就眼看着這種醜事發生了,多年來的心血付諸東流,這個地區整整一代人苦心經營的令名毀于一旦。

    我——我還看不到今天的工作将會如何完結,菲爾丁先生。

    而您,滿腦子都是現代思想的您——對您來說這當然沒什麼大不了。

    我甯死也不願眼睜睜看着它露出苗頭,絕不!這簡直就是要我的命。

    竟然眼看着一位女士,一位與我最為珍視的下屬締結良緣的年輕女士——眼看着她——一位剛從英國來到此地的英國姑娘——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 由于情緒過于激動,他竟然說不下去了。

    他所說的一切既威嚴高貴,又哀婉動人,但這跟阿齊茲有任何關系可言嗎?如果菲爾丁沒有看錯的話,沒有絲毫關系。

    一個悲劇是不可能從兩個不同的觀點觀照的,鑒于特頓已經下定決心要為阿黛拉報仇雪恨,他則一心希望能為阿齊茲鳴冤正名。

    他想離開這裡,找麥克布萊德談談去,他待他一向都很友好,總體來說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不管怎麼說,至少可以确信他能保持客觀冷靜,不會像特頓先生那樣感情用事。

     “我到這兒來完全是為了你的緣故——而可憐的希思洛普也過來接走了他母親。

    我将其視為我能做到的最為友好的舉動。

    我本想告訴你今晚在俱樂部将召開一個非正式的會議,以讨論目前的情況,不過我很懷疑你是否肯賞光出席。

    因為你一直都不怎麼肯到俱樂部來的。

    ” “我肯定出席,先生,而且對于您不辭勞苦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萬分感激。

    我能否冒昧地問一句——奎斯蒂德小姐現在何處?” 他打了個手勢作為回答:她病了。

     “禍不單行,太可怕了,”他滿懷同情地道。

     可是行政長官嚴肅地看了看他,因為他已經開始鎮靜下來。

    他在提到“一位剛從英國來到此地的英國姑娘”時并沒有發瘋,也并沒有揮舞起種族的大旗。

    他依舊尊重事實,雖然大家已經決定要意氣用事。

    在理性的明燈已經被下令熄滅後,再沒有比将其舉起來展示片刻更讓英印社會怒不可遏的了。

    那一天,在整個昌德拉布爾,所有的歐洲人全都将他們日常的個性棄置一旁,沉溺于他們那個小團體的利益當中,無一例外。

    憐憫、憤慨,英雄主義,充斥于他們全身,然而那将二和二相加的能力卻已被徹底毀滅了。

     結束這場會談之後,行政長官步上了站台。

    站台上的混亂令人震驚。

    羅尼的一個聽差奉命前來取走兩位女士的零碎物品,卻趁火打劫,大肆竊據他本來無權染指的财物;他是那些憤怒的英國人的一個狗腿子。

    穆罕默德·拉蒂夫根本無心去阻止他。

    哈桑一把扯下自己的頭巾,泣不成聲。

    所有那些盡情供給、為遠足提供各種舒适的設施和用品全都四處抛擲,在烈日下被曝曬、毀棄。

    行政長官大人一瞥之下就看清了整個形勢,盡管他氣得發瘋,他的正義感仍舊在起作用。

    他發了幾句必要的指示,搶劫行為也便終止了。

    然後他驅車回自己的官邸,再度沉溺于之前的情感當中,任意揮灑自己的激憤之情。

    當他沿途看到那些睡在溝渠中的苦力,或者小店主們站在他們狹小的貨棧上向他舉手緻敬時,他忍不住自言自語道:“我終于明白你們都是些什麼東西啦;你們要為此付出代價的,我要讓你們哭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