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煙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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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牡丹亭》上的說白來表現她們的思想,不把《紅樓夢》上言文一緻的文字來代替她們的說話,偏偏要選了商人用的這一種有金錢臭味的英語來賣弄風情,是多麼殺風景的事情啊!你們即使要用外國文,也應選擇那神韻悠揚的法國語,或者更适當一點的就該用半清半俗,薄愛民語(lalanguedesbohemiens),何以要用這卑俗英語呢?啊啊,當現在崇拜黃金的世界,也無怪某某女學等卒業出來的學生,不願為正當的中國人的糟糠之室,而願意自薦枕席于那些猶太種的英美的下流商人的。

    我的朋友有一次說,&ldquo我們中國亡了,倒沒有什麼可惜,我們中國的女性亡了,卻是很可惜的。

    現在在洋場上作寓公的有錢有勢的中國的人物,尤其是外交商界政界的人物,他們的妻女,差不多沒有一個不失身于外國的下流流氓的,你看這事傷心不傷心哩!&rdquo我是兩性問題上的一個國粹保存主義者,最不忍見我國的嬌美的女同胞,被那些外國流氓去足踐。

    我的在外國留學時代的遊蕩,也是本于這主義的一種複仇的心思。

    我現在若有黃金千萬,還想去買些白奴來,供我們中國的黃包車夫苦力小工享樂啦! 唉唉!風吹水皺,幹侬底事,她們在那裡賤賣血肉,于我何尤。

    我且探頭出去看車窗外的茂茂的原田,青青的草地,和清溪茅舍,叢林曠地吧! &ldquo啊啊,那一道隐隐的飛帆,這大約是蘇州河吧?&rdquo 我看了那一條深碧的長河,長河彼岸的粘天的短樹,和河内的帆船,就叫着問我的同行者沈君,他還沒有回答我之先,立在我背後的一位老先生卻回答說:&ldquo是的,那是蘇州河,你看隐約的中間,不是有一條長堤看得見麼!沒有這一條堤,風勢很大,是不便行舟的。

    &rdquo 我注目一看,果真在河中看出了一條隐約的長堤來。

    這時候,在東面車窗下坐着的旅客,都紛紛站起來望向窗外去。

    我把頭朝轉來一望,也看見了一個汪洋的湖面,起了無數的清波,在那裡洶湧。

    天上黑雲遮滿了,所以湖面也隻似用淡墨塗成的樣子。

    湖的東岸,也有一排矮樹,同凸出的雕刻似的,以陰沉灰黑的天空作了背景,在那裡作苦悶之狀。

    我不曉是什麼理由,硬想把這一排沿湖的列樹,斷定是白楊之林。

     三 車過了陽澄湖,同車的旅客,大家不向車的左右看而注意到車的前面去,我知道蘇州就不遠了。

    等蘇州城内的一枝尖塔看得出來的時候,幾位女學生,也停住了她們的黃金色的英語,說了幾句中國話:&ldquo蘇州到了!&rdquo &ldquo可惜我們不能下去!&rdquo &ldquobutwewillcomeinthewinter.&rdquo 她們操的并不是柔媚的蘇州音,大約是南京的學生吧?也許是上北京去的,但是我知道了她們不能同我一道下車,心裡卻起了一種微微的失望。

     &ldquo女學生諸君,願你們自重,願你們能得着幾位金龜佳婿,我要下車去了。

    &rdquo 心裡這樣的講了幾句,我等着車停之後,就順着了下車的人流,也被他們推來推去的推下了車。

     出了車站,馬路上站了一忽,我隻覺得許多穿長衫的人,路的兩旁停着的黃包車,馬車,車夫和驢馬,都在灰色的空氣裡混戰。

    跑來跑去的人的叫喚,一個錢兩個錢的争執,蕭條的道旁的楊柳,黃黃的馬路,和在遠處看得出來的一道長而且矮的土牆,便是我下車在蘇州得着的最初的印象。

     濕雲低垂下來了。

    在上海動身時候看得見的幾塊青淡的天空也被灰色的層雲埋沒煞了。

    我仰起頭來向天空一望,臉上早接受了兩三點冰冷的雨點。

     &ldquo危險危險,今天的一場冒險,怕要失敗。

    &rdquo 我對在旁邊站着的沈君這樣講了一句,就急忙招了幾個馬車夫來問他們的價錢。

     我的腳踏蘇州的土地,這原是第一次。

    沈君雖已來過一二回,但是那還是前清太平時節的故事,他的記憶也很模糊了。

    并且我這一回來,本來是随人熱鬧,偶爾發作的一種變态旅行,既無作用,又無目的的,所以馬夫問我&ldquo上哪裡去?&rdquo的時候,我想了半天,隻回答了一句,&ldquo到蘇州去!&rdquo究竟沈君是深于世故的人,看了我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