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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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向各山略一舉目,才知道南宗北派的畫山點石,都還有未到之處。

    在學校裡初學英文的時候,讀到那一位美國清教作家何桑的大石面一篇短篇,頗生異想,身到方岩,方知年幼時少見多怪,像那篇小說裡所寫的大石面,在這附近真不知有多多少少。

    我不曾到過埃及,不知沙漠中的sphinx比起這些岩石來,又該是誰兄誰弟。

    尤其是天造地設,清幽岑寂到令人毛發悚然的一區境界是方岩北面相去約二三裡地的壽山下五峰書院所在的地方。

     北面數峰,遠近環拱,至西面而南偏,絕壁千丈,成了一條上突下縮的倒覆危牆。

    危牆腳下,離地約二三丈的地方,牆角忽而不見,形成大洞,似巨怪之張口,口腔上下,都是石壁,五峰書院,麗澤池,學易齋,就建築在這巨口的上下腭之間,不施椽瓦,面風雨莫及,冬暖夏涼,而紅塵不到。

    更奇峭者,就是這絕壁的忽而向東南的一折,遞進而突起了巨厚,瀑布,桃花,覆釜,雞鳴的五個奇峰,峰峰都高大似方岩,而形狀顔色,各不相同。

    立在五峰書院的樓上,隻聽得見四周飛瀑的清音,仰視天小,鳥飛不渡,對視五峰,青紫無言,向東展望,略見白雲遠樹,浮漾在楔形闊處的空中。

    一種幽靜,清新,偉大的感覺,自然而然地襲向人來;朱晦翁,呂東菜,陳龍川諸道學先生的必擇此地來講學,以及一般宋儒的每喜利用山洞或風景幽麗的地方作講堂,推其本意,大約總也在想借了自然的威力來壓制人欲的緣故;不看金華的山水,這種宋儒的苦心是猜不出來的。

     初到方岩的一天,就在微雨裡遊盡了這五峰書院的周圍,與胡公廟的全部。

    廟在岩頂,規模頗大,前前後後,也有兩條街,許多房頭,在蒙胡公的福蔭;一人成佛,雞犬都仙,原是中國的舊例。

    胡公神像,是一位赤面長須的柔和長者,前殿後殿,各有一尊,相貌裝飾,兩都一樣,大約一尊是預備着于出會時用的。

    我們去的那日,大約剛逢着了廢曆的十月出一,廟中前殿戲台上在演社戲敬神。

    台前簇擁着許多老幼男女,各流着些被感動了的随喜之淚,而戲中的情節說辭,我們竟一點也不懂;問問立在我們身旁的一位像本地出生,能說普通話的中老紳士,方知戲班是本地班,所演的為《殺狗勸妻》一類的孝義雜劇。

     從胡公廟下山,回到了宿處的程**店中,則客堂上早已經點起了兩大枝紅燭,擺上了許多大肉大雞的酒菜,在候我們吃晚飯了;菜蔬豐盛到了極點,但無魚少海味,所以味也不甚适口。

     第二天破曉起來,仍坐原轎繞靈岩的福善寺回永康,路上的風景。

    也很清異。

     第一,靈岩也系同方岩一樣的一枝突起的奇峰,峰的半空,有一穿心大洞,長約二三十丈,廣可五六丈左右,所謂福善寺者,就系建築在這大山洞裡的。

    我們由東首上山進洞的後面,通過一條從洞裡隔出來的長巷,出南面洞口而至寺内,居然也有天王殿,韋馱殿,觀音堂等設置,山洞的大,也可想見了。

    南面四山環抱,紅葉青枝,照耀得可愛之至;因為天晴了,所以空氣澄鮮,一道下山去的曲折石級,自上面了望下去,更覺得幽深到不能見底。

     下靈岩後,向西北的繞道回去,一路上盡是些低昂的山嶺與旋繞的清溪,經過園内有兩株數百年古柏的周氏祠廟,将至俗名耳朵嶺的五木嶺口的中間,一段溪光山影,景色真像是在畫裡;西南處州各地的遠山,呼之欲來,回頭四望,清入肺腑。

     過五木嶺,就是一大平原,北山隐隐,已經看得見橫空的一線,十五裡到永康,坐公共汽車回金華,還是午後三四點鐘的光景。

     &mdash&mdash《浙東景物記》1933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