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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手槍引動了他的思維,他知道這一支手槍的來曆,也知道張應生是如何地愛護它。

     &ldquo如果我開口向他借,&rdquo阿貴這樣自問自地想道,&ldquo那他是不是答應我呢?&hellip&hellip&rdquo接着阿貴便決定了:&ldquo恐怕他一定是不答應的。

    而況且他又不贊成我做這一件事情,&hellip&hellip那他一定不答應我的。

    &rdquo阿貴想來想去,結果隻有失望。

    但是在别一方面,阿貴是決定了要實現自己的願望,以為不把張金魁打死,那他簡直沒有做人的資格。

    這種決定在阿貴的心裡,已如泰山的穩定了,任有什麼力量也不能将它移動。

    但是有一個問題:用什麼方法将張金魁打死呢?誠如張應生所說,張金魁是一個又有力又狡狯的人,如公開地去同他厮打,那阿貴是一定要失敗的。

    因此,阿貴一定要尋到一個妥善的方法,否則斷不能成功的。

    阿貴起初想來想去,想不出适當的方法,等到他見着了張應生的手槍,便一時間樂将起來了,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可以緻張金魁死命的東西。

    但是忽而想到這支手槍畢竟是張應生的,而且張應生視如自己的生命一般地寶貴它,決不會将它借給阿貴,阿貴便又失望了。

     張應生已經是深深地睡着了,對于阿貴在床上翻來複去的聲音,并沒有一點兒覺到。

    冷靜的夜月光亮從窗口透将進來,皎潔地照到張應生的頭部,&mdash&mdash一支小小的手槍很分明地在張應生的枕邊躺着。

    阿貴側着身子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躺在張應生枕邊的小手槍,而一副腦筋全盤地用到幻想上去:如果他有了這一支手槍,他應當怎麼樣才能将張金魁打死&hellip&hellip 忽然間又聽着樓下老太婆的哭聲,阿貴的心為之冷戰了一下。

    他不禁将他的思維暫時挪到老太婆的身上了:老太婆的命運是這樣地悲慘,她的媳婦是這樣地賢明,做官的人是這樣地殘酷&hellip&hellip現在的世界簡直是不成一個世界,該有多少悲慘的事情呵!這樣的世界簡直不如把它消滅掉還好些!&hellip&hellip &ldquo但是我的爸爸和我的媽媽呢?&rdquo阿貴忽然将念頭一轉,想到自己的家内。

    &ldquo他倆在家也不知怎麼樣在想我呵!他倆也真是吃苦的命,唉!他倆簡直是活受罪!已經是這麼大的年紀了,還是辛辛苦苦的!&hellip&hellip&rdquo阿貴想到此地,心中不禁有點難過起來,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長氣。

     &ldquo倘若我被捉去槍斃了,&rdquo阿貴又繼續想道,&ldquo也不知他倆将要怎麼辦呵。

    周全福死了,還有他的賢良的老婆養活他的母親;如果我死了的時候,那我的父母将靠着誰養活呢?&hellip&hellip&rdquo阿貴暗殺張金魁的決心,至此時不禁動搖了一下。

    他的爸爸和媽媽的一雙可憐的形象,萦回于他的腦際,并覺着他倆已經如同在自己的面前站着,表現着可憐的衰老的面容,射着哀求的眼光。

    阿貴有點茫然了:怎麼辦呢?照着自己的決定去做好呢,還是為着這兩位可憐的老人的原故,打消自己的念頭好呢?&hellip&hellip阿貴躊躇了幾分鐘,最後還是将牙齒一緊,下了最後的決心:&ldquo我也問不了這許多!世界上的苦人多着呢,反正我也問不了這許多!阿貴!你照着原來的決定做去罷!&rdquo &ldquo但是我用什麼東西去把張金魁打死呢?&rdquo阿貴現在所為難的就是在這一個問題的身上。

    這時在月光照着下的張應生的面容,似乎在那裡輕輕地微笑,阿貴忽然注意到這個,便暗暗懷疑起來:&ldquo難道他沒有睡着麼?難道他已猜透了我的心思,在那裡暗暗地笑我麼?&rdquo阿貴遂将頭輕輕地擡起來,仔細地向張應生的面孔審視一番,見着他仍然是睡熟的樣兒,這才放了心。

    枕邊的一支小手槍還是在靜靜地躺着,阿貴又将目光注到它的身上。

    忽然他的腦海裡起了一層波紋,發生了一種新的思想:&ldquo我可不可以将它偷到手裡呢?&hellip&hellip用了之後我還是可以還他的。

    向他公開地借,那他一定是不肯的,不如我來實行偷的辦法。

    能不能将張金魁打死,那就全靠這一支手槍了。

    應生叔,請你原諒我罷!我是沒有别的法子想呵。

    &rdquo想到此地,阿貴便輕輕地離開了床,走到張應生的身邊。

    不知怎的,他這時的一顆心忽然枯裡枯通地跳起來了。

    他即時覺悟到是在做賊,而做賊是一件很不正當的行為。

    他彎了幾下腰,試幾試伸手去拿那一支手槍,但是總沒有勇氣把它拿到手裡。

    忽然張應生翻了一身,口中又咕噜了一句什麼也似的,這可是把阿貴幾幾乎吓倒了。

    他的一顆心越發跳得厲害,似乎已經做了一樁大的罪過,現在要受刑的樣子。

    始而他以為張應生已經覺察到了,後來見着張應生翻了身之後沒有動靜,才知道張應生還在夢中,這才略略放了一點心。

    他又試伸了幾下手,已經挨着了手槍的身子,但總是縮将回來,沒有把它拿到手裡的勇氣。

     &ldquo喂,我連偷一支手槍都不敢偷,還能去把張金魁打死嗎?好無用的東西!&rdquo他這樣地将自己責罵了一番之後,便戰兢兢地伸手把手槍拿起來了。

    他不敢即時就拿起腳步走開張應生的身邊,默等了一二分鐘之後,決定張應生毫沒有一點兒覺察,才輕輕地走至門邊,用手很小心地将門開了,生怕弄出了一點兒聲音。

    從前他不知做賊是怎樣地做法,現在他卻很本能地得到了做賊的方法。

    他輕輕地移動腳步,慢慢地走下樓梯;走兩步之後,他總要停一下聽聽動靜,不敢一下子就走出後門。

    最後,他是很平安地走出後門了。

     一輪明月高懸在天空,全城沐浴在銀白色的光海裡。

    居民都在夢裡,周遭是異常地寂靜。

    這時伴着阿貴的隻有斜長的他自己的影子,一支冰冷的手槍。

    &ldquo怎麼辦呢?現在至遲不過是半夜罷,我将到什麼地方去呢!不過手槍總算是已經到手了。

    &hellip&hellip&rdquo在月光底下,阿貴将手槍仔細地審視了一番,又用手舉了幾舉,練習射擊的架式。

    他不禁滿意地向着明月微笑了一笑。

    這時涼爽的晶瑩的明月,也似乎了解了阿貴的快樂與得意,便也就回答了阿貴一個圓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