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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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貴一刹那間似乎不相信自己所見的是真實事情。
他又重新将頭低下，默想這一種異常慘苦的，不公道的現象。
&ldquo阿貴！你還在想什麼喲！你能這樣不關心地看着人家侮弄你的小妹妹嗎？&rdquo 阿貴聽了這話，擡頭一看，見着與自己坐在對面的不是李全發，而是沈玉芳沈先生，這卻使得他驚異莫定了。
這時沈玉芳還是如平素一樣的裝束，可是她臉上的表情是異常悲苦而嚴肅的，兩眼飽含着淚珠，嘴唇是異常地顫動。
當阿貴莫明其妙，正要開口問沈玉芳的當兒，忽又聽着沈玉芳說道： &ldquo阿貴，你曉得嗎？在這個社會裡，窮人家的女子總是要被富人侮辱的，你看你的小妹妹現在是什麼樣子&hellip&hellip&rdquo 沈玉芳說至此時，将手往右邊一指，意思是叫阿貴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阿貴順從她的意思，便向原來的隔座望一望，見着老頭子與小姑娘還在那裡調戲着玩呢。
過了一忽，靠在老頭子懷裡的小姑娘将臉轉過來，筆直地将眼光射到阿貴的身上來。
阿貴起初還不十分驚異，後來慢慢地覺着她的面孔與阿蓉的相似，一等阿貴一覺到這個時，說也奇怪，他便越看她越象自己的小妹妹，這兩隻圓圓的小眼睛，這兩個圓圓的小笑窩，這一個如櫻桃也似的小口，這一切&hellip&hellip這簡直是阿蓉，這簡直是阿貴的小妹妹了。
&ldquo這難道真是我的小妹妹嗎？&hellip&hellip&rdquo阿貴無論如何不能相信他眼前的景象，以為在電燈光底下，或者容易眼花，或者認錯了人，于是便将兩眼用手揉一揉，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審視的結果，這的确是阿蓉，這的确是阿貴的小妹妹。
這時阿貴的忿火暴發了，便不疑懼地走上前去，一把将小姑娘從老頭子的懷裡拉到自己的身邊，接着向老頭子開口罵道： &ldquo你是什麼混帳的東西，敢這樣欺侮我的小妹妹！你這個狗娘養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阿哥！阿哥！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rdquo 阿貴被阿蓉的聲音喚醒了，睜眼一看，見着小妹妹在自己的前面站着，而老頭子，沈玉芳，李全發&hellip&hellip一切都沒了痕迹。
阿貴呆了半晌，才漸漸地覺悟到自己适才是在夢裡，一切的景象都是不真确的。
但是這夢中所見的一切，印在他的腦際非常之深，沈玉芳所說的話，他也是一字一句地記得非常清楚。
&ldquo在這個社會裡，窮人的女子總是要被富人侮辱的！&hellip&hellip&rdquo阿貴回味這兩句話的意思，不禁有點戰栗起來了。
這時阿蓉見着她的哥哥的這種情形，隻是将兩個小小的眼珠轉動着，猜不透他遇着了什麼。
阿貴一邊廂望着立在他面前的小妹妹，一邊廂又回憶着夢中的情形，最後他将她的小頭抱到自己的口邊，重重地吻幾下，深深地歎了幾口氣。
&ldquo在這個社會裡，窮人的女子總是要被富人侮辱的！&hellip&hellip&rdquo阿貴越想越覺得這兩句話是不易的定理，他想道：&ldquo紗廠的女工有幾個是能保持着清白身子的？廠主，帳房先生，管工的，大班，&hellip&hellip稍微有點姿色的女工都要忍受他們的侮辱，就是我親眼也看見了許多。
就是張金魁這個渾帳王八蛋，他也就奸污了許多年輕的女工呵！唉！窮人的女子賣了力還不算，還要賣身子！&hellip&hellip當娼妓的當然都是窮人家的女子，大半都是因為沒有飯吃，逼得沒有法子&hellip&hellip唉！現在的世界！現在的社會！&hellip&hellip&rdquo 阿貴想到此地，夢中的情形又在他的腦際盤旋了：五十幾歲的肥胖的老頭子與十四五歲的嬌弱的小姑娘，這個小姑娘最後變成了他的小妹妹了&hellip&hellip阿貴不禁大大地打了一個寒戰，一顆心也就因之大大地跳動起來了。
&ldquo那麼，阿蓉将來呢？&rdquo他這樣自問自地問了一句。
阿蓉這時本來已離開他了，自己蹲在地上玩着小石頭子，忽然聽見阿貴說她的名字，便擡頭向阿貴望了一眼，但阿貴并不理她，還繼續地想道：&ldquo阿蓉是窮人家的女子，現在雖然還小，雖然還不能做事，但是将來呢？将來她長大了呢？到紗廠做工去？那她不也要将被人侮弄麼？&hellip&hellip也許我的小妹妹将來也要當娼罷，這誰個能斷得定！&hellip&hellip喂！我的小妹妹也要當娼，也要到青蓮閣去，也要&hellip&hellip喂！無論如何，我不願意這個！&hellip&hellip&rdquo 這時阿貴全身顫動起來了，一顆心就如同要碎了的樣子。
他自己覺得就同快要瘋狂的樣子，接着他真個漸次地陷入瘋狂的狀态，就是他自己也不知是因為什麼。
在模糊的判斷力不清醒的狀态中，他決定了，&ldquo也罷，與其将來受人侮弄，不如現在把她弄死罷！反正早遲都是一死，不過要死得幹淨！&hellip&hellip&rdquo這個決定真是發生得突然，為阿貴平素所夢想不到的決定。
阿貴是很愛他的小妹妹的，平素差不多從沒曾打罵過她，但是現在他卻忽然決定要把她弄死，弄死這個無辜的，為他平素所鐘愛的小妹妹，小阿蓉&hellip&hellip &ldquo但是怎麼樣把她弄死？&rdquo阿貴又繼續地想道：&ldquo用刀殺死？用繩勒死？還是&hellip&hellip？呵，有了！前頭離此地不遠，有一個很深的水池，不如把她丢到水裡淹死。
&rdquo阿貴于是很堅決地，毫不疑懼地，這樣地決定了。
這時阿蓉正蹲在地上玩耍着小石頭子，卻不防到被她的哥哥一把将她抱将起來，接着她的哥哥就很迅速地走出門去，這卻不得不把她大大地驚駭了一下。
阿蓉又看見阿貴臉上表情大與尋常不同，他的兩隻眼睛紅得如同要滴出血來的樣子，表現出一種怕人的殺氣。
阿蓉見着這種情形，于是一顆小心靈便感覺到有什麼可怕的禍事了，便驚駭得哭将起來。
她掙紮着要她的哥哥把她放下來，但是阿貴一言不發地将她緊緊地抱着，飛也似的向着池邊跑去。
&ldquo阿貴！阿貴！你将小妹妹抱到什麼地方去呀？她為什麼這樣拚命地哭啊？&rdquo &ldquo媽呀！媽呀！快來！快快快來！&hellip&hellip&rdquo 小阿蓉一見着她的媽提着一個竹籃子迎頭走來，便向她拚命地喊叫起來，這時阿貴見了他的母親，不知為什麼便即時驚怔了一下，這一驚怔卻把他的神志變清醒了。
他于是連忙将阿蓉放下，覺悟到自己适才的心境是在瘋狂的狀态中，不禁臉上發起燒來，覺着有無限的羞愧。
他承認他幾乎做了一件極殘忍的事，差一點害死了自己的小妹妹。
&hellip&hellip &ldquo阿貴！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不好好地在家裡看門？&rdquo 阿蓉撲到母親的懷裡，就同得到了救星也似的，而阿貴羞愧得沒有答複他母親的話，隻轉過臉來，低着頭，慢慢地向着那有街道的地方走去。
雖然他的母親喊他，但他連頭也不回一下。
他又重新将頭低下，默想這一種異常慘苦的，不公道的現象。
&ldquo阿貴！你還在想什麼喲！你能這樣不關心地看着人家侮弄你的小妹妹嗎？&rdquo 阿貴聽了這話，擡頭一看，見着與自己坐在對面的不是李全發，而是沈玉芳沈先生，這卻使得他驚異莫定了。
這時沈玉芳還是如平素一樣的裝束，可是她臉上的表情是異常悲苦而嚴肅的，兩眼飽含着淚珠，嘴唇是異常地顫動。
當阿貴莫明其妙，正要開口問沈玉芳的當兒，忽又聽着沈玉芳說道： &ldquo阿貴，你曉得嗎？在這個社會裡，窮人家的女子總是要被富人侮辱的，你看你的小妹妹現在是什麼樣子&hellip&hellip&rdquo 沈玉芳說至此時，将手往右邊一指，意思是叫阿貴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阿貴順從她的意思，便向原來的隔座望一望，見着老頭子與小姑娘還在那裡調戲着玩呢。
過了一忽，靠在老頭子懷裡的小姑娘将臉轉過來，筆直地将眼光射到阿貴的身上來。
阿貴起初還不十分驚異，後來慢慢地覺着她的面孔與阿蓉的相似，一等阿貴一覺到這個時，說也奇怪，他便越看她越象自己的小妹妹，這兩隻圓圓的小眼睛，這兩個圓圓的小笑窩，這一個如櫻桃也似的小口，這一切&hellip&hellip這簡直是阿蓉，這簡直是阿貴的小妹妹了。
&ldquo這難道真是我的小妹妹嗎？&hellip&hellip&rdquo阿貴無論如何不能相信他眼前的景象，以為在電燈光底下，或者容易眼花，或者認錯了人，于是便将兩眼用手揉一揉，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審視的結果，這的确是阿蓉，這的确是阿貴的小妹妹。
這時阿貴的忿火暴發了，便不疑懼地走上前去，一把将小姑娘從老頭子的懷裡拉到自己的身邊，接着向老頭子開口罵道： &ldquo你是什麼混帳的東西，敢這樣欺侮我的小妹妹！你這個狗娘養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阿哥！阿哥！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rdquo 阿貴被阿蓉的聲音喚醒了，睜眼一看，見着小妹妹在自己的前面站着，而老頭子，沈玉芳，李全發&hellip&hellip一切都沒了痕迹。
阿貴呆了半晌，才漸漸地覺悟到自己适才是在夢裡，一切的景象都是不真确的。
但是這夢中所見的一切，印在他的腦際非常之深，沈玉芳所說的話，他也是一字一句地記得非常清楚。
&ldquo在這個社會裡，窮人的女子總是要被富人侮辱的！&hellip&hellip&rdquo阿貴回味這兩句話的意思，不禁有點戰栗起來了。
這時阿蓉見着她的哥哥的這種情形，隻是将兩個小小的眼珠轉動着，猜不透他遇着了什麼。
阿貴一邊廂望着立在他面前的小妹妹，一邊廂又回憶着夢中的情形，最後他将她的小頭抱到自己的口邊，重重地吻幾下，深深地歎了幾口氣。
&ldquo在這個社會裡，窮人的女子總是要被富人侮辱的！&hellip&hellip&rdquo阿貴越想越覺得這兩句話是不易的定理，他想道：&ldquo紗廠的女工有幾個是能保持着清白身子的？廠主，帳房先生，管工的，大班，&hellip&hellip稍微有點姿色的女工都要忍受他們的侮辱，就是我親眼也看見了許多。
就是張金魁這個渾帳王八蛋，他也就奸污了許多年輕的女工呵！唉！窮人的女子賣了力還不算，還要賣身子！&hellip&hellip當娼妓的當然都是窮人家的女子，大半都是因為沒有飯吃，逼得沒有法子&hellip&hellip唉！現在的世界！現在的社會！&hellip&hellip&rdquo 阿貴想到此地，夢中的情形又在他的腦際盤旋了：五十幾歲的肥胖的老頭子與十四五歲的嬌弱的小姑娘，這個小姑娘最後變成了他的小妹妹了&hellip&hellip阿貴不禁大大地打了一個寒戰，一顆心也就因之大大地跳動起來了。
&ldquo那麼，阿蓉将來呢？&rdquo他這樣自問自地問了一句。
阿蓉這時本來已離開他了，自己蹲在地上玩着小石頭子，忽然聽見阿貴說她的名字，便擡頭向阿貴望了一眼，但阿貴并不理她，還繼續地想道：&ldquo阿蓉是窮人家的女子，現在雖然還小，雖然還不能做事，但是将來呢？将來她長大了呢？到紗廠做工去？那她不也要将被人侮弄麼？&hellip&hellip也許我的小妹妹将來也要當娼罷，這誰個能斷得定！&hellip&hellip喂！我的小妹妹也要當娼，也要到青蓮閣去，也要&hellip&hellip喂！無論如何，我不願意這個！&hellip&hellip&rdquo 這時阿貴全身顫動起來了，一顆心就如同要碎了的樣子。
他自己覺得就同快要瘋狂的樣子，接着他真個漸次地陷入瘋狂的狀态，就是他自己也不知是因為什麼。
在模糊的判斷力不清醒的狀态中，他決定了，&ldquo也罷，與其将來受人侮弄，不如現在把她弄死罷！反正早遲都是一死，不過要死得幹淨！&hellip&hellip&rdquo這個決定真是發生得突然，為阿貴平素所夢想不到的決定。
阿貴是很愛他的小妹妹的，平素差不多從沒曾打罵過她，但是現在他卻忽然決定要把她弄死，弄死這個無辜的，為他平素所鐘愛的小妹妹，小阿蓉&hellip&hellip &ldquo但是怎麼樣把她弄死？&rdquo阿貴又繼續地想道：&ldquo用刀殺死？用繩勒死？還是&hellip&hellip？呵，有了！前頭離此地不遠，有一個很深的水池，不如把她丢到水裡淹死。
&rdquo阿貴于是很堅決地，毫不疑懼地，這樣地決定了。
這時阿蓉正蹲在地上玩耍着小石頭子，卻不防到被她的哥哥一把将她抱将起來，接着她的哥哥就很迅速地走出門去，這卻不得不把她大大地驚駭了一下。
阿蓉又看見阿貴臉上表情大與尋常不同，他的兩隻眼睛紅得如同要滴出血來的樣子，表現出一種怕人的殺氣。
阿蓉見着這種情形，于是一顆小心靈便感覺到有什麼可怕的禍事了，便驚駭得哭将起來。
她掙紮着要她的哥哥把她放下來，但是阿貴一言不發地将她緊緊地抱着，飛也似的向着池邊跑去。
&ldquo阿貴！阿貴！你将小妹妹抱到什麼地方去呀？她為什麼這樣拚命地哭啊？&rdquo &ldquo媽呀！媽呀！快來！快快快來！&hellip&hellip&rdquo 小阿蓉一見着她的媽提着一個竹籃子迎頭走來，便向她拚命地喊叫起來，這時阿貴見了他的母親，不知為什麼便即時驚怔了一下，這一驚怔卻把他的神志變清醒了。
他于是連忙将阿蓉放下，覺悟到自己适才的心境是在瘋狂的狀态中，不禁臉上發起燒來，覺着有無限的羞愧。
他承認他幾乎做了一件極殘忍的事，差一點害死了自己的小妹妹。
&hellip&hellip &ldquo阿貴！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不好好地在家裡看門？&rdquo 阿蓉撲到母親的懷裡，就同得到了救星也似的，而阿貴羞愧得沒有答複他母親的話，隻轉過臉來，低着頭，慢慢地向着那有街道的地方走去。
雖然他的母親喊他，但他連頭也不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