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集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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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的人,都是可惜人。

     事業文章,随身銷毀,而精神萬古如新;功名富貴,逐世轉移,而氣節千載一日。

     讀書到快目處,起一切沉淪之色;說話到洞心處,破一切暧昧之私。

     諧臣媚子,極天下聰穎之人;秉正嫉邪,作世間忠直之氣。

     隐逸林中無榮辱,道義路上無炎涼。

     聞謗而怒者,讒之囮;見譽而喜者,佞之媒。

      灘濁作畫,正如隔簾看月,隔水看花,意在遠近之間,亦文章法也。

     藏錦于心,藏繡于口;藏珠玉于咳唾,藏珍奇于筆墨;得時則藏于冊府,不得則藏于名山。

     讀一篇軒快之書,宛見山青水白;聽幾句伶俐之語,如看嶽立川行。

     讀書如竹外溪流,灑然而往;詠詩如蘋末風起,勃焉而揚。

     子弟排場,有舉止而謝飛揚,難博纏頭之錦;主賓禦席,務廉隅而少蘊藉,終成泥塑之人。

     取涼于箑,不若清風之徐來;激水于槔,不若甘雨之時降。

     有快捷之才,而無所建用,勢必乘憤激之處,一逞雄風;有縱橫之論,而無所發明,勢必乘簧鼓之場,一恣餘力。

     月榭憑欄,飛淩缥缈;雲房啟戶,坐看氤氲。

     發端無緒,歸結還自支離;入門一差,進步終成恍惚。

     李納性辨急,酷尚奕棋,每下子,安詳極于寬緩。

    有時躁怒,家人輩則密以棋具陳于前,納睹便欣然改容,取子布算,都忘其恚。

     竹裡登樓,遠窺韻士,聆其談名理于坐上,而人我之相可忘;花間掃石,時候棋師,觀其應危劫于枰間,而勝負之機早決。

      六經為庖廚,百家為異馔;三墳為瑚琏,諸子為鼓吹;自奉得無大奢,請客未必能享。

      說得一句好言,此懷庶幾才好.攬了一分閑事,此身永不得閑。

     古人特愛松風,庭院皆植松,每聞其響,欣然往其下,曰:“此可浣盡十年塵胃。

    ” 凡名易居,隻有清名難居;凡福易享,隻有清福難享。

      賀蘭山外虛兮怨,無定河邊破鏡愁。

     有書癖而無剪裁,徒号書廚;惟名飲而少醞藉,終非名飲。

      飛泉數點雨非雨,空翠幾重山又山。

     夜者日之餘,雨者月之餘,冬者歲之餘。

    當此三餘,人事稍疏,正可一意問學。

      樹影橫床,詩思平淩枕外;雲華滿紙,字意隐躍行間。

     耳目寬則天地窄,争務短則日月長。

     秋老洞庭,霜清彭澤。

     聽靜夜之鐘聲,喚醒夢中之夢;觀澄潭之月影,窺見身外之身。

     事有急之不白者,寬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人有操之不從者,縱之或自化,毋操切以益其頑。

     士君子貧不能濟物者,遇人癡迷處,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難處,出一言解救之,亦是無量功德。

     處父兄骨肉之變,宜從容,不宜激烈;遇朋友交遊之失,宜剀切,不宜優遊。

     問祖宗之德澤,吾身所享者,是當念其積累之難;問子孫之福祉,吾身所贻者,是要思其傾覆之易。

      韶光去矣,歎眼前歲月無多,可惜年華如疾馬;長嘯歸與,知身外功名是假,好将姓字任呼牛。

     意慕古,先存古,未敢反古;心持世,外厭世,未能離世。

     苦惱世上,度不盡許多癡迷漢,人對之腸熱,我對之心冷;嗜欲場中,喚不醒許多伶俐人,人對之心冷,我對之腸熱。

      自古及今,山之勝多妙于天成,每壞于人造。

     畫家之妙,皆在運筆之先,運思之際;一經點染便減機神。

      長于筆者,文章即如言語;長于舌者,言語即成文章。

    昔人謂“丹青乃無言之詩,詩句乃有言之畫”;餘則欲丹青似詩,詩句無言,方許各臻妙境。

     舞蝶遊蜂,忙中之閑,閑中之忙;落花飛絮,景中之情,情中之景。

     五夜雞鳴,喚起窗前明月;一覺睡起,看破夢裡當年。

     想到非非想,茫然天際白雲;明至無無明,渾矣台中明月。

     逃暑深林,南風逗樹;脫帽露頂,沉李浮瓜;火宅炎宮,蓮花忽迸;較之陶潛卧北窗下,自稱羲皇上人,此樂過半矣。

      霜飛空而漫霧,雁照月而猜弦。

     既景華而凋彩,亦密照而疏明;若春陽之揚蘤,似秋漢之含星。

     景澄則岩岫開鏡,風生則芳樹流芬。

      類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同至人之無迹,懷明義以應時。

      一翻一覆兮如掌,一死一生兮如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