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鐘樓命案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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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指着華特說。

    華特這才想起自己的脖子上還挂着望遠鏡。

     一跑到外面的馬路,就聽到有人在大聲說話。

    對面的馬路上,有好幾個男人在不知道在說什麼,非常吵鬧的樣子。

    他們挪開原本遮着頭的雨傘,不顧雨淋地指着天空議論紛紛。

    是什麼事呢?華特覺得很奇怪,因為站在那裡應該什麼也看不到的呀! 那時馬路上正好沒有車,管理員便毫不猶豫地沖過馬路。

    華特不得已,隻好跟着他跑過馬路。

    因為剛從自己住的公寓跑到這裡,本來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跑過馬路後,更覺得幾乎就喘不過氣來。

     男人們站着不動,隻是拿開手中的雨傘和摘掉頭上的帽子,手指着半空中。

    華特走到他們的旁邊,再轉身擡頭看男人們的手指指的方向。

    他看到了他想像不到的東西。

    男人們指的方向确實就是鐘樓的方向,不過時鐘表面上的時刻,是不管怎麼擡頭看都看不清楚的,華特剛才就已經确認過這一點了。

    華特現在看到的,是他剛才沒有看到的東西。

     剛開始的時候,華特不明白那是什麼,所以隻是呆呆地站着看。

    在那個高高的地方——雖然無法肯定,但應該是大時鐘鐘面的附近,垂挂着一條像繩子般的東西。

    那繩子很長,大約有十層樓的高度那麼長吧!如果沒有那麼長的話,應該是無法從地面發現到的。

     繩子的一端系着像砝碼一樣的重物,所以繩子能往下垂,在雨中随着風,像擺錘一樣地來回擺動着。

    隻有兩支指針的鐘面上,因為這條下垂的繩子的關系,像加了一支超長的秒針,而這支超長秒針的尾端還有一個巨大的擺錘。

     華特回想,在自己的公寓頂樓看時,有看到這支超長的秒針嗎? 看着那支超長的秒針,華特的思緒逐漸被引導到一個可怕的結論上面,身體因此而僵硬起來。

    擺錘漸漸變成一個球形,那個球莫非…… “我現在要上鐘樓了。

    你要一起上去嗎?”管理員小聲地對他說。

     華特這才回過神來,短暫的猶豫之後,他點了頭。

    他害怕繼續待在這裡的話,自己會拿起望遠鏡,觀察那個球形到底是什麼。

    于是他便和管理員一起走到十字路口,規規矩矩地等紅綠燈。

    過馬路。

     當他們兩個人穿過中央公園高塔的旋轉門時,一個公寓住戶神色大變地往他們那邊走去。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好像剛從電梯裡出來的樣子。

    他走到管理員的面前,伸出雙手拉住管理員的兩袖。

     “窗戶上……我房間的窗戶上……”他隻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好像不知道要怎麼說的樣子。

     “窗戶上?窗戶上怎麼了?”管理員說。

     男人好像要打斷管理員的話似的,搶着說:“總之,請和我一起去我家看看。

    ” 于是三個人便一起搭着電梯,在二十五樓出電梯。

    年輕男子的腳步很快,管理員和華特緊緊跟着他。

     進入年輕男子的住家後,用不着特别的說明,三個人有志一同地走到窗戶旁邊。

    可是在已經拉開窗簾的窗戶上,看不到什麼異狀。

    從這個房子的窗戶看到的,除了外面的雨之外,就是華特住的那棟公寓大樓的牆壁。

    然而就在此時,一顆下巴留有胡子、頭朝下的人類頭顱從窗戶的右側出現了。

    那顆頭顱橫過窗戶,從窗戶的右側擺到左側。

    像惡魔所做的惡作劇般,那是令人難以相信的畫面。

     管理員隻看了一眼,就立刻轉身,說:“我們馬上去鐘樓。

    ” 三人很快地通過走廊,搭乘貨用電梯,往三十八樓去。

    因為這件可怕的意外而相遇的華特三人,在電梯裡相互自我介紹。

     “我是霍華德·史密斯。

    ”管理員說。

     “我是住在對面八樓的華特·福格。

    ”華特說。

     “巴納度·懷生斯奇。

    ”從自家的窗戶出現人頭的年輕男子說。

    此時他已經冷靜下來,看到他的樣子,華特的情緒也變得比較平靜了。

     三十八樓隻有發出昏黃光線的電燈泡,從小窗射進來的十二道燈光也不是那麼亮,所以讓這個寬闊的空間顯得有些詭異。

    華特放眼看着這個像已經停工的深夜工廠的空間,無法想像這裡就是那座像岩石山般的鐘樓内部。

     右側有扶手,從扶手的旁邊可以勉強看到下一層樓的情形。

    右手邊的牆壁上,是大時鐘後面的龐大齒輪構造,那是會讓人産生壓迫感、漆黑又龐大的齒輪構造。

    管理員打開帶來的手電筒,手電筒的燈光照着腳下,也就是接下來要前進的地方。

     在齒輪機械的縫隙間,有一條通往時鐘表面的狹小通道,可是這條通道很快就不能前進了,因為有一張大辦公桌擋在通道上。

     華特突然放聲大叫,因為他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辦公桌上有一具像人體般的物體,那好像是一個穿着西裝、呈現趴着狀态的男人身體。

    這個身軀粗壯的胖男人的手被反綁在背後,身體和腳都被牢牢地綁在辦公桌上。

    不管是把身體綁在辦公桌上的,還是把雙手反綁在背部的,都不是繩子,而是電線。

     那種層層捆綁的模樣,是既冷酷又執拗,是讓人完全不能動彈的捆綁方式。

    華特心想。

     管理員似乎覺得自己也身陷危險之中,不斷以手中的手電筒照射着四周。

    或許狂徒還在這個空間裡。

    竟然有人以這麼殘酷的手法殺人!那樣的殺人兇手一定是瘋了。

    不隻管理員這麼想,華特也有相同的想法。

    不管是機械間的縫隙,還是天花闆的各個角落,管理員都拿着手中的手電筒仔細地照着、看着,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然而最令人詫異的,是大桌子上的男人一動也不動,被綁在桌子上的男人失去了自由,卻不呼喊要求松綁,連一點點的呻吟聲音也沒有,就好像是被制作出來的歐洲蠟像,或陳列在曆史博物館裡的殘酷模型。

     “喂,喂,先生!”管理員喊着,并且用手去搖那個人的身體。

     可是那個身體沒有任何反應。

    從外表看來,那個身體是柔軟的,不像是制作出來的工藝品。

    華特也輕輕地碰觸了那個身體,那個身體還是柔軟的,但是已經失去體溫了。

    華特縮回手,在黑暗中凝視着男人的身體。

    在頂樓看到的臉——那個臉,就是這個男人的臉吧?他的腦海裡浮現用望遠鏡看到的那張胡子臉,不斷蠕動、掙紮的痛苦表情。

     辦公桌上的男人的上半身穿出牆壁,也就是說肩膀以上的頭部是在外面的,能在室内看到的隻有肩膀以下的身體。

    在男人的背上不遠處,可以看到一個鉸鍊,看起來像金屬闆的小門,就出現在男人的背部上方。

    看來應該是打開那扇小門之後,再把男人的頭弄到外面去的。

     管理員很辛苦地穿過辦公桌的旁邊,走到牆壁邊。

    他用左手扶着小門,然後要求華特他們把辦公桌拉到一旁。

    華特和巴納度便合力,慢慢地把辦公桌拖往自己的方向。

    接着,管理員發出了害怕的叫聲,因為被綁在辦公桌上、被拖進屋子内側的男人的頭竟然不見了!管理員好像僵硬了一般,維持扶着小門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在小門外的世界,就像被四角形的畫框框住了;那是雨滴随風亂舞、離開地面非常遙遠的半空中,那是有點變形的四方形風景。

     華特一時不明白為什麼會那樣,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是長針,時鐘的長針,現在正好來到這個開口的部位。

     “再拉,不要停……”管理員喃喃自語般地說着。

    斷頭的切面已經接近他的眼前,這是非常難以忍受的事情。

     “福格先生,懷生斯奇先生,可以把辦公桌再往裡面拉進去一點嗎?”管理員調整情緒,打起精神要求道,但還是可以聽到他的聲音在發抖。

     很明顯的,面對這麼可怕的情況,任何人的心智都不可能不受影響。

    然而這屬于他的職責範圍,所以不振作也不行。

     辦公桌一被拉到寬闊的地方,管理員的右手便碰到一條繩子。

    那條繩子不知道為何從裡面穿過小門,通往外面,繩子的一端綁在金屬做的扶手上。

    之前因為被男人的身體擋住,所以沒有發現這條繩子,但是華特和巴納度一拉開辦公桌,那條繩子就現形了。

     繩子的另一端吊着什麼東西呢?一想到這裡,華特好像開始想通了這件事情的全貌。

    系在眼前這條通往外面、往下垂的繩子的另一端的,就是在懷生斯奇家窗口看到的東西。

    這一連串奇怪的事情絕非出于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的作為。

    是前所未見、前所未聞,極端殘忍、毫無人道的犯罪行為。

     這是——隻要一開始想,就會感到可怕。

    華特不願意繼續想下去。

     “不能這樣放着不管,必須把繩子拉起來。

    ”管理員喃喃自語地說。

     華特回神,看到管理員開始緩慢地拉繩索,便走過去幫忙拉。

     “不,不用了。

    ”管理員拒絕華特的幫忙,并且解釋道:“因為必須慢慢地拉。

    ”他說着,以非常緩慢、小心的速度拉動繩子,所以華特就幫他扶着小門。

     “謝謝,這樣就可以了。

    ”管理員說。

     這時,華特扶着的小門外的長針微微地移動了,接下來,巨大的機械發出咔咚的聲音,整座齒輪組織吱嘎作響,地闆也震動起來。

    華特和巴納度都吓了一跳,管理員也停止拉繩子的動作。

     “這針是?……”華特問。

    因為實在太害怕了,所以聲音變得非常小。

     “一分鐘動一下。

    ”管理員回答。

     華特的緊張感已經變成害怕的感覺了,好像冰冷的機械動作,喚起他腦海裡可怕的想法。

    他愈來愈相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在自己的家裡和頂樓聽到的慘叫聲,此時也在他的耳朵裡複蘇了。

     管理員繼續拉繩子的動作。

    華特看着管理員,腦子不由自主地又開始回想從聽到慘叫聲以後的事情。

    他不願意回想,但是種種想法仍然擅自鑽進他的腦子裡,不斷地進行思考。

     長針就在華特的身體附近,鐘面與他之間的距離也不遠。

    這個大時鐘的長針就近在眼前,可是華特并不想看它。

    他仍然扶着小門,所以無法看指針,也不能看遙遠的地面。

    他試着回想在自己家裡聽到的慘叫聲。

    每一次的慘叫之間,間隔的時間大約是一分鐘吧?如果确實是一分鐘,那麼這個命案的目的,顯然就是要慢慢地折磨受害者,讓受害者嘗到最大的痛苦。

    這個斷頭台使用的兇器,不是利刃、不是斧頭,而是時鐘的長針。

    受害者每隔一分鐘慘叫一次的原因,就是因為長針每一分鐘前進一次。

     管理員花了相當久的時間,還是沒有完全拉起繩索。

    畢竟是十層樓以上的長度,拉上來的繩索已經在狹窄的通道上堆積如山了。

    因為長針現在正好來到開口部的下方,所以可以得知男人的頭是剛剛被切斷的。

     藉着長針慢慢移動的動作,成功地切下了一個人類的頭部!如果是在斷頭台上斬首的話,人頭落地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可是利用時鐘的長針當兇器,要花費多久時間才能切斷一個人的脖子呢?被害者所忍受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吧! 這個命案的古怪之處不止于此,還有系在脖子下方的繩子。

    繩子避開指針的位置,并且留了十層樓以上的長度,為的就是不讓被切割下來頭顱掉落在地面,而讓他停留在十幾層樓的正下方。

    這是為什麼呢?是誰?在什麼樣的心态下,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呢? “隻剩下一點點了。

    ”管理員才這麼說,馬上又“啊!”地叫出聲。

     “糟糕了。

    ”管理員說着,拉起了繩子。

    他一臉無奈地看着拉起來的繩子的盡頭。

     那裡隻有一個繩子打成的環,繩環裡什麼也沒有。

     雖然距離地面相當遙遠,但是地面上的尖叫聲,還是傳入了他們的耳朵裡。

    由此可知尖叫的聲音是非常驚人的。

     管理員頹然放下繩子,繩子又往地面的方向滑落、往下垂。

    他們三個人已經什麼也不想做了,隻是默默無言地站在原地。

    掉下去的頭顱大概已經落在馬路上,摔爛了吧! 過了好一會兒,管理員才聳聳肩,說:“希望沒有打到路人……應該先報警的……如果那顆頭有打到路人,我就完了。

    ” “這不是你的錯。

    ”巴納度說。

     “是呀!”華特也說:“那本來就會掉下去的。

    ” “謝謝你們。

    ”管理員怅然地說:“總之,現在必須立刻通知警方。

    如果可以的話,是不是可以請你們兩個人一起和我到下面的辦公室?希望你們留下住址之後,再回去自己的家裡等待。

    警方應該會找你們問話吧!有事情的話,我會立刻聯絡你們,拜托你們作證。

    ”管理員用好像正要去自首的犯人般的口吻說着。

    華特和巴納度同時點頭答應了。

     5 一九一六年發生在中央公園高塔的兩樁自殺事件,就像黎明前的惡夢般,讓我非常的不舒服。

    除了心情的不舒服,好像還有着某種不愉快的感覺,但是我無法很明确地表達出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好像小小的魚刺一直鲠在喉嚨,拔不出來,也吞不下去。

    時代劇烈地波動着,紐約市警察局也在時代的波動中翻騰,我每天都過着被日子追趕的生活。

     紐約的股票熱一天比一天高漲,大家早上打招呼的話題總是圍繞着股票轉。

    而熱中股票的人,很多都是股票的外行人。

    但是事實上,從一九一〇年起到一九二〇年代的紐約股市,不管對誰,都是不容易上手的。

    盡管股價經常上上下下,但最後的結果都是往上漲的,所以隻要買就有賺,買愈多就賺愈多。

    那個時期的美國經濟發展迅速,就像曼哈頓地區競高的摩天樓群,不斷地往上升一樣。

    那時沒有買股票、隻知道拿薪水過日子,從早上九點工作到下午五點的人,會被嘲笑是傻瓜。

     馬路上到處是遊民,勞動人口逐年減少。

    坐在先鋒廣場的咖啡座點咖啡時,來為我服務的侍者比我有錢得多。

    他在股市賺了很多錢,當侍者隻是為了認識可以讓他開心花錢的女性,侍者這個職業隻是一份臨時工作。

     紐約客變成世界之王,他瞧不起農村的貧困,大部分的人都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

    房子、汽車、如同貴族般的奢華生活,不管想要什麼東西都可以弄到手,世界上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生活在物質頂點上的他們,過着比自己的父母親輩、祖父母輩更豐富的生活,而自己下一代的子女輩、下下一代的孫子輩,大概也無法擁有現在這麼富足的生活。

     可是,這個時代對幫派份子而言,也是史上最好的春天。

    一九一四年,塞拉耶弗的一聲槍響,開啟了歐洲世界前所未有的大戰争。

    富足的美國也在一九一七年的四月對德國宣戰,加入歐洲大戰。

    于是一時之間,國内的男性人口減少了,曼哈頓島更顯勞力不足,州政府便計劃在中央公園北邊興建廣大的住宅社區,以此吸引來自南部的大量黑人勞動人口。

     之前就已經在不少州内醞釀發布的禁酒令,在男人們上戰場不在國内的期間,由高舉道德标準的清教徒女士們主導,美國國會于一九一九年通過了禁酒令。

    嗅覺敏銳的幫派組織,早就在各地成立了地下酒莊,釀造私酒,等待這個世紀道德法的通過。

    果然,這條法律一通過,幫派老大們紛紛成為億萬富豪。

    他們吸收農村的剩餘勞力,到非法的酒廠工作,讓他們成為準犯罪者。

    當他們因為釀造私酒的行為入罪後,經過短暫的牢獄生活,這些人就全部成為幫派組織的一員,幫派也迅速地膨脹、茁壯起來。

    另一方面,由于喝了大量粗糙的私酒,有些人的身體變壞了,甚至成為廢人,這讓美國社會生病,陷入存亡的危機之中。

     幫派組織利用私酒賺取到的不義之财,任意購買最新的槍彈、武器和汽車。

    他們喝着謹慎釀造的上等酒,擁有可以比拟國家軍隊的武器與火力,讓很多警察死于非命,警察們連一杯啤酒都無法享受到,也隻擁有最基本的武器配備,當然對抗不了擁有最新銳機關槍的幫派。

     給予幾乎陷于絕望中的美國最後一刀的,是一九二九年秋天的金融大恐慌。

    一直無限上漲的股價,終于像玩俄羅斯輪盤遊戲般,陷入可怕的境地。

    可是,知道應該要放手的投資家寥寥可數。

    當幻想中的價格突然下挫,可怕的地獄之火從曼哈頓南邊的華爾街燃燒,很快就延燒到整個世界。

     很多自認為世界之王的紐約客,在一夕之間變成一無所有,失去了财産,也沒有了房子,隻能流落街頭。

    曼哈頓島的馬路上,聚集了許多流浪漢,有些人在中央公園裡搭起小屋苟活。

    可是失意再加上酗酒,不少人因此凍死在因為摩天樓林立而陽光照射不到的寒冷馬路上。

    公園内搭建起來的小屋愈來愈多了,曾經以繁華自誇的曼哈頓島,竟然轉眼變成貧民們的墓園。

     而在勞工短缺時從南部上來的黑人們,因為不景氣的影響,他們的工作機會也消失了。

    哈林區的治安一下子失控,一部分的黑人與幫派結合,一部分的黑人為了生活而被私釀集團吸收。

    可是,紐約市警察局已經沒有能力迅速導正這種情形了。

     再說一九一六年的事,喬蒂·沙利納斯代替伊瑪·布隆戴爾,成為美琪戲院推出的“威尼斯戰役”一劇的主角。

    她的演出相當順利,報紙的演藝版雖然沒有做特别的報導,但是新任女主角的表現卻獲得了相當好的評價。

     喬蒂逐漸站穩明星的地位。

    當喬蒂的名聲愈來愈大,伊瑪·布隆戴爾的名字便逐漸消失了。

    這是演藝界習以為常的事吧! 伊瑪死後五年,時間進入一九二一年,很多士兵從歐洲戰場回到曼哈頓。

    因為在世界大戰當中得到了以前從未擁有過的勝利,美國人因此稍微得到一點振奮。

    為了慶祝勝利,第五街學習巴黎,搭起了凱旋門,歡迎戰士歸來。

     所以,每當載着從歐洲歸來的戰士的船隻到達後,士兵們就列隊遊行,穿過臨時搭起來的凱旋門,兩旁的高樓也會撒下漫天飛舞的紙片。

    每每創下紀錄的紙片量,像季節錯亂的雪花一樣,積滿了摩天樓間的道路。

    摩天樓的無數窗戶,就是世界上最适合撒紙片的地方,也好像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存在的。

     黑人在美國真正能夠得到公民權,就是從獲得這次歐洲戰場的勝利開始的吧!凱旋歸來的士兵當中,有被稱為“地獄連隊”的黑人部隊,他們在艱苦的壕溝戰中,建立了大戰功,可是他們最值得喝采的,是他們的演奏技巧。

    他們是第一個以音樂占領巴黎一整個晚上的軍隊。

     他們一邊演奏爵士樂,一邊前進到第五街,在大量的紙片中遊行,增加了同是黑人同胞的道路清潔的工作量。

    氣焰高張的幫派們,在紐約市區内橫行,沒有人膽敢對他們嗆聲,當時能和在曼哈頓此起彼落的槍聲匹敵的,就是爵士樂的樂聲。

    白人之中也出現了蓋希文這種爵士樂的崇拜者,他還把黑人音樂中的旋律譜進交響曲中。

    百老彙也漸漸愛上爵士樂,那時已經成為紅星的喬蒂·沙利納斯在美琪戲院演唱爵士樂風的歌曲時,更獲得了衆人的喝采。

     悲慘的大戰雖然過去了,但美國卻生病了,紐約的病态尤其嚴重,漸漸露出瘋狂之都的一面。

    它像精神病患者一樣,偶爾會做出不可思議的行為。

    有人穿着降落傘,從第五街的摩天樓往下跳;有人在兩座摩天樓之間,進行走鋼索的賣命表演;有人把摩天樓的頂樓平台當成馬戲團的舞台,表演各種雜耍;也有人駕着雙翼機,在百老彙的上空,表演飛行雜技。

    盡管這些人當中,有些人表演失敗,因此丢掉性命了,紐約仍然不以為意,就像不知人間疾苦似的,隻知道鼓掌叫好。

     中央公園高塔事件的第二幕,在破壞與希望交雜,絕望與得意難以劃分的錯亂中展開了。

    發生在這棟混合了埃及式與希臘式建築的摩天樓的事件,雖然有許多令人費解的奇怪情況,但我并不認為無法破案。

    可是,随着事件全貌逐一出現,任何人都會對事件的奇怪程度感到不可思議,想不通理由。

    事後回想起來,梅莉莎·貝卡與伊瑪·布隆戴爾的自殺,就像開幕前的鈴聲,雖然也讓我感到某些煩惱與不安,卻沒有讓我感到害怕。

    讓我感到害怕的事情,是後來才發生的。

     就像要告别夏天一樣,那天晚上紐約又下着冷冷的雨。

    那天是九月五日。

    我應同事的要求,和約翰·李韋恩坐着一輛還算新的葬禮馬車,前往那個可怕的現場。

    轉開收音機的開關,馬勒的交響曲<巨人>從收音機裡播放出來。

    我一邊似聽非聽地聽着,一邊眺望矗立在曼哈頓,宛如巨人群般的摩天樓。

    已經有很多燈光從摩天樓上的窗戶洩溢而出。

    我坐在車子裡,像軍隊一樣慢慢前進。

    那個晚上隻有冷冷的雨,沒有霧。

    最後,我們來到中央公園高塔前,大時鐘的鐘面燈光射進了天空裡,高塔像馬勒旋律裡高大的單眼巨人,脅迫着我們。

     中央公園高塔前面聚集了很多交通警察,阻擋車輛的進行,所以犯罪研究中心的人,和員警的車都停在路上,擋住了大樓的玄關大廳。

    看這種情形,就知道這個案件的規模,一定和以前的案件不一樣。

    我們也沒有把車子停進地下的停車場,而停在雨中的路上。

     不管是人行步道上,還是車子行走的馬路上,都散落了許多形狀古怪、但看起來是柔軟的物體。

    因為雨水的沖洗,那些點點散落的物體很多看起來是白色的。

    撐着傘的犯罪研究中心所員蹲在路上,好像在察看那些東西。

    因為位置的關系,我看不到那些奇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隻是藉由玄關滲透出來的黃色燈光中,我還是看到馬路上有一塊路面被染成了紅黑色。

     我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張熟面孔,那是五年不見的霍華德·史密斯。

    小個子的他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悄然地站在警察們之間。

     “嗨,霍華德。

    ”我出聲叫喚。

     他吓了一跳般地回頭看我。

    認出是我後,便很高興似的走到我身邊,替我撐傘。

     “穆勒先生,好久不見了。

    ” “是五年不見了。

    你好嗎?”我問。

     “馬馬虎虎。

    但是今天晚上可發生大事了。

    ”他說。

     “這位是約翰·李韋恩,你也還記得吧?” “嗨,霍華德。

    你好嗎?”約翰說。

     “我當然記得。

    李韋恩先生,你好。

    真是飛來橫禍!為什麼老是發生在我這邊呢?”管理員說。

     “這次事件的報案者也是你嗎?”我問。

     他點點頭,說:“一遇到這種事,我就想到穆勒先生你,可是沒有馬上找到你。

    ” “我已經換位置了。

    五年了,連曼哈頓都變了,紐約市警察局當然也會有變化。

    這裡已經變成瘋狂之都了。

    ” “嗯!這個城市變得很可怕。

    ”霍華德一邊搖頭,一邊說:“這棟公寓也一樣,就好像地獄的某一區一樣。

    不過,幸好這裡還是出了一個大明星——喬蒂·沙利納斯。

    ”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看那邊。

    ”管理員說着,擡起下巴,指着遠處的天空。

     這讓我有點訝異,因為我以為他會指路面。

    我拉高帽檐,擡頭看天空,隻見雨像白色粉末一樣地飛舞下來,打落在我們的臉上。

     “那裡有一條往上延伸的繩子吧?”霍德華說。

     “嗯。

    ”我回答,“從鐘樓裡垂下來的。

    ” 雨中的鐘樓。

    周圍亮着白色燈光的鐘面上,有一條繩子從鐘面的某個點延伸出來,往下垂。

    盯着這條繩子看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感覺上好像聽到了馬勒莊嚴的旋律。

     “先前那條繩子上綁着一顆男人的人頭,而且就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方搖晃,可是就在我想把人頭往上拉起來的時候,人頭就從繩子上松脫,掉了下來。

    ” “你說的往上拉是指?” “鐘樓。

    我還擔心掉下來的人頭會打到路人,真的是吓出冷汗。

    幸好沒有打到人。

    ” “你剛才說‘人頭’?誰的人頭?” “不知道。

    但那是一個男人的人頭,因為那顆人頭的下巴有胡子。

    這是住在那邊大樓裡的華特·福格說的。

    ” “他看到那顆人頭了嗎?” “他看到的不是人頭,而是人頭還和身體相連在一起時的臉。

    那時隻有頭部從大時鐘裡冒出來。

    ” “他是在哪裡看到的?” “在對面那棟大樓裡的自家,和大樓的頂樓上看到的,好像是用望遠鏡看到的。

    因為他臉色蒼白地跑來我的辦公室告訴我情形,我便馬上出來看,可是那時候頭已經被切斷了,被繩子綁着四處搖晃。

    ” 這件事情實在太古怪了,讓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

     “也就是說,那個男人原本是活的,後來因為頭斷掉才死的?” “是的,就像上了斷頭台一樣,頭被切下來了。

    ” “被誰切下來的?” “時鐘。

    ” “什麼?時鐘?”因為不了解霍華德的意思,我忍不住大聲地說:“是真的嗎?” “是的,是被時鐘的長針切下來的。

    穆勒先生,時鐘的長針代替了斷頭台的刀子。

    ” “時鐘的指針也能切下人類的頭?” “嗯。

    請你調查就知道了,這本來就是你的工作。

    ” “福格先生看到頭被切下來的那一瞬間了嗎?” “沒有,他沒有看到那一瞬間。

    當他看到時鐘的長針切進脖子裡的時候,就匆匆忙忙跑過這條馬路,去我的辦公室告訴我。

    頭被切下來的時間,應該是他要來這裡的途中。

    他來到這裡以後,那個男人的頭就被切了下來,并且吊在二十五樓的高度上。

    ” “你怎麼知道是二十五樓?” “因為我在大廳裡遇見了住在二十五樓的懷生斯奇先生,當時他正好臉色大變地從電梯裡出來。

    那顆人頭正好垂在懷生斯奇先生家的窗口,而且在他家的窗戶外晃來晃去的。

    ” “胡說八道!不可能的事。

    我從沒聽過這種事。

    ”我說。

     “簡直像世界末日一樣,确實讓人很難相信呀!可是,穆勒先生,現今的紐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呢?”霍華德說。

     我沉默了,因為确實如他所說,現今的紐約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那麼,現在散落在馬路上的東西是什麼?”我指着蹲在馬路上,正在檢查散落在路面上的點狀物的犯罪研究中心的人說。

     “那些東西當然是從人頭裡濺出來的腦漿,和頭蓋骨的碎片、臉上的肌肉等等。

    ” “啊!我的天呀!”我說:“瘋狂的紐約真的已經無藥可救了嗎?” 霍華德點頭表示同意。

     雖然不想看,但是職責所在,我還是去看了散落在地面上、那些讓人很不舒服的可怕東西。

    那真的是慘不忍睹。

    即使是歐洲戰場,也不會比眼前的情景更讓人覺得悲慘吧!幸好有雨,幸好有雨洗去地面上的血迹。

    洗去的不僅是血,還有氣味。

    眼前的情景雖然悲慘可怕,但是我的鼻子隻聞到雨水的味道。

    下雨讓我有得救的感覺,雖然雨水不斷打濕我的西裝,我還是感激它。

    如果衣服沾上了黏呼呼的血,血所散發出來的強烈腥臭味,一定會讓我好幾個晚上都睡不好。

     像軟掉的乳酪碎片般的人體脂肪,以及讓人聯想到被敲碎的灰色肥皂的腦漿。

    我好像站在地獄的入口般地看着。

    我當刑警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卻第一次看到這樣令人作嘔的場面。

     讓人最不舒服的是臉,不,應該說曾經是臉的東西。

    粗略地環視周圍一圈後,我發現“臉”是散落在地面的最大的“遺體”。

    人頭從高處掉下來的時候,第一個接觸到地面的好像是頭頂,所以頭頂破了一個大洞,腦漿便從這個大洞裡飛濺出來。

     頭蓋骨也碎掉了,其中有一大半飛了出去,所以臉就好像漏氣的氣球一樣癟,有一部分甚至變扁平了,承受着雨水的拍打。

    這張臉上絲毫不見血色,就像一張被丢棄的橡膠制面具。

     不過,因為右半邊的頭骨遺留着,所以并不是完全扁平的。

    這顆頭以右耳在上的姿勢橫躺在地上。

    相對之下,除了耳朵顯得是凸起來的之外,從鼻子到左邊的臉,還有從額頭到臉頰的部分都是平的,皮膚像是攤開來似的平鋪着。

     臉上有胡子,因為雨水的關系全濕了。

    我的視線停留在黑色、看起來相當粗硬的胡子上,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本來隻想看一眼就好了,卻因為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下意識地想多看兩眼。

     我彎腰看着地上的頭,接着蹲下來仔細看。

    霍華德站在我的背後,替我撐着傘。

    他的頭就在我的上方,我可以感覺得到默默無言的他,也正屏息地在看地上的人頭。

    約翰在看地上的腦漿渣。

     頸部的切面,是我首先要觀察的。

    這種“屍體”是我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的。

    我看過許多遭受槍擊的屍體,看過一顆子彈就斃命的屍體,也看過被機關槍掃射、身體變得像蜂窩一樣的屍體。

    像這樣頭蓋骨不見了,臉整個變扁平的人頭,是第一次看到;不隻如此,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被切砍下來的人頭。

    從切面看,确實是被強行切砍下來的,而且因為切面看起來還算平整,所以兇器應該是刀子之類的東西沒錯,就像是用有着鋒利的平面物品所砍下的。

     除了上述的那些外,這個切面還有一些令人注意的特征——頸部的切面是斜的。

    脖子後方的那一面留得比較長,而且下方遺留着皮膚屑或肉屑之類的東西,但是切面的另一端卻在頭部下巴的地方。

    也就是說,利刃是從後頸切下去,再斜斜的從接近下巴的前頸出來的。

    更正确的說法是,這是一個斜切面。

    這樣的切面還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利刃切下時,受害者當時是趴俯着的,還有就是當時受害者的姿勢應該是有點側着身體的。

    另外,這也證明了用來切下人頭的兇器,确實是利刃之類的物品。

     我問旁邊犯罪研究中心的人,是不是可以把臉翻轉成正面,他們很冷漠地回答說:“如果你想轉過來看就轉吧!”他們大概是認為因為下雨的關系,不可能找到多細微的線索,所以就算動了現場也沒有什麼差别吧!我從口袋裡拿出鋼筆,用鋼筆按着右邊臉頰,像是要把破掉的花瓶翻過來一樣,把側着的頭轉成正面。

    這個工作相當費力。

     失去裡面的骨頭、呈扁平狀的男人的臉,發出“啪”的聲音,面向着我。

    沒有骨頭的左半邊臉的皮膚,像松餅一樣平攤着,潮濕而雜亂的頭發,就貼在那樣的皮膚上面,紅色的水從耳朵或鼻孔流出來。

     我聽到在我的上方的霍華德發出痛苦般的呻吟聲。

     凹陷的額頭裡,轉瞬間就積滿了雨水。

    眼睛緊閉,臉頰往兩側橫向拉開,嘴唇看起來很厚的那張臉,乍看之下會讓人以為是一個黑人的臉,其實不然,因為那張臉上的嘴唇,原本應該沒有腫成這樣。

    從我的角度看去,嘴巴左邊的牙齒還在,右邊的牙齒全部不見了,這也是掉下來時的撞擊所造成的吧! 因為已經完全失去原來的面貌,所以實在看不出那張臉的主人到底是誰。

    不過老實說,我也不願意去想那個人會是誰,可是我以前确實見過那張臉上的胡子。

    因為這一點記憶,我隻好忍耐着,繼續看着那張臉。

     到底在哪裡見過呢?因為額頭和眼尾都有相當多的皺紋,所以應當有點年紀,不是一個年輕人。

    應該有五十歲以上吧? 雖然感覺很惡心,我還是繼續注視着那張臉,漸漸的,竟然也覺得習慣起來。

    對了,眼鏡!我突然想到了。

    讓我一時之間想不出這個人是誰的原因,不隻是他的臉被摔得變形了,還因為他的臉上少了一付眼鏡。

    如果在那張臉上挂上眼鏡,那我應該很快就會想到讓我印象深刻的那個男人。

    臉上帶着傲慢的表情、曾經在美琪戲院的制作人室裡,隻給我五分鐘交談時間的那個男人——潘特羅·桑多利奇。

    死者不是我完全不認識的人。

     6 當我說出死者是大名鼎鼎的戲劇制作人潘特羅·桑多利奇時,霍華德似乎非常意外。

    他雖然訝異得說不出話,但也表示同意我的看法。

    因為死者的臉已經完全變形,再加上這件事一開始就是一連串讓人震驚的發展,所以他好像沒有考慮過死者是誰這件事,更沒有想到死者會是自己所認識的人。

     因為死者是潘特羅,所以有一個問題很自然地浮現出來了。

    先不管第一個自殺者梅莉莎·貝卡所住的房間的所有人是誰,第二個自殺身亡的伊瑪·布隆戴爾所住的公寓的所有人是潘特羅,所以一般人都認為伊瑪是潘特羅的情婦。

    情婦死了,接着潘特羅也死了,這種情況下,似乎有必要重新調查梅莉莎和潘特羅的關系。

     霍華德是百老彙的戲迷,潘特羅是他所崇拜的對象,所以對潘特羅的态度一向比較特别。

    當他知道生活在這棟大樓裡的女星之中,有人是潘特羅的情婦,并且也是自己所喜愛的女明星時,他的心情好像很複雜。

     潘特羅在這棟高級的大樓裡,擁有好幾個單位的公寓,并将這些公寓以租借形式,讓他認為有前途的女演員住進去。

    在房子蓋好以前,雖然說好每個月都會向她們收房租,但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麼秘密交易,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用八卦雜志的特别報導,一般人都能想像到這是有可能的事情。

     百老彙附近逐漸成為巨大的音樂劇中心,那裡夜以繼日地對全世界唱出甜美的歌聲。

    因為,來自全美國……不,不隻美國,從歐洲來的優秀歌手或女明星、絕世美女,以及有才華的音樂家、劇作家等等,紛紛聚集于此。

     新興的曼哈頓戲劇活動,其受歡迎的程度逐漸淩駕早有口碑的倫敦或巴黎,百老彙受到矚目的情況,與每年都在競高的摩天樓一樣,已經站在商業表演的頂端了。

    而位于城西的中央公園高塔,是許多活躍于百老彙演藝圈的人的寝室,也就是說有不少百老彙演藝圈的人,是中央公園高塔的住戶。

    潘特羅·桑多利奇在華麗的百老彙世界,是仿